礦洞深處的滴水聲像喪鐘敲在人心上。陳平安舉著護徒之杖往前探路,杖頭還陽草突然蔫了半截,草葉卷成螺旋狀,根須往回縮的力道差點脫手。他低頭看腳邊的積水,黑黢黢的水面漂著層油膜,映出的人影眼窩是兩個黑洞。
“不對勁?!绷志诺你~錢劍突然出鞘,劍穗朱砂在水面上掃過,油膜炸開無數(shù)細小的漣漪,“這水腥氣里混著尸煞味,但比三煞水重三倍不止?!彼脛馓羝饓K掉落的礦燈碎片,照見水底沉著些發(fā)白的東西,仔細看竟是蜷曲的手指骨。
李守一的羅盤帶剛碰到水面就劇烈抽搐,天池水銀像沸騰的粥,在盤面上滾出個黑色漩渦:“是變種!煞氣里裹著活人的念!”他沒留神踩進積水洼,靴底剛沾濕就猛地哆嗦,“操!這水往骨頭縫里鉆!”
眾人轉頭時,只見李守一的腳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fā)黑,黑紋順著褲管往上爬,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直勾勾,嘴角淌下涎水,竟伸手往積水里探:“好多人……在喊我……”
“按住他!”陳平安的護徒之杖劈在李守一胳膊上,杖頭還陽草炸開的綠光撞在黑紋上,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他拽過對方手腕的瞬間,摸到皮膚下有東西在動,像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往心臟鉆,“林師伯!用朱砂鎮(zhèn)他百會穴!”
江雪凝的陰陽眼在此時刺痛難當,金紋穿透水面,看見的景象讓她胃里翻江倒?!e水里擠滿了模糊的人臉,礦工打扮的身影互相撕扯,每個咽喉都插著生銹的礦釘,血沫從七竅涌出來,在水面匯成陰煞教的骷髏標記。
“是枉死的礦工!”雪凝的純陰血在掌心凝成蓮花符,往水面一按,那些人臉突然發(fā)出凄厲的尖嘯,“他們的魂魄被鎖在水里,成了水煞的養(yǎng)料!”
楚墨的殘影突然從護徒之杖里飄出來,唐甲上的鱗片在尸氣中泛著冷光。他的槍尖點向水面,每個漣漪里的人臉都劇烈扭曲:“陰煞教用‘鎖魂釘’刺穿他們的咽喉,再灌三煞水煉煞,比普通水煞兇戾十倍?!睒尲馓舫龅慕鸸庠谒嬲ㄩ_,照見水底鋪著的星圖磚,“這礦洞是按‘囚龍陣’布的,積水是龍血位,專門養(yǎng)這種變種煞?!?/p>
林九的銅錢劍突然插進李守一的百會穴,半粒朱砂順著劍穗滲進去。李守一猛地抽搐,吐出的黑血落在積水里,竟像油滴似的不散,反而引來更多人臉爭搶:“玄通手札里提過這種變種水煞,沾身就會被礦工的怨念奪舍,最后變成行尸走肉?!彼е钍匾煌咛幫?,靴底擦過的地面留下串黑煙,“得找到陣眼,破了這囚龍陣!”
陳平安的左臂護心符突然發(fā)燙,傷疤處的紋路與水底星圖磚產生共鳴。他看清水面下的星圖是殘缺的,唯獨“龍身”位的磚塊泛著紅光,與鷹嘴崖養(yǎng)尸地的陣眼同源:“陣眼在水底下!那些星圖磚是引子!”
江雪凝的陰陽眼穿透更深的水域,看見星圖磚下面埋著無數(shù)礦釘,每根釘尖都串著段礦工的指骨。楚墨的槍尖在此時變得凝實,槍桿上的“忠勇侯”三字照亮水面:“當年陰煞教強征礦工挖這條礦道,塌方后直接封了洞口,上千人活活憋死在里面?!?/p>
“這群畜生!”陳平安的護徒之杖突然插進積水,還陽草的根須順著杖身往下瘋長,扎進星圖磚的縫隙里。他能感覺到根須在與水煞對抗,每纏住一顆礦釘,水面就炸開一團黑氣,“雪凝!用你的血引他們的怨念!還陽草能凈化煞氣!”
雪凝的純陰血滴進水面的瞬間,那些人臉突然停止撕扯,轉而朝著血珠的方向跪拜。楚墨的槍尖挑起其中一張最清晰的臉,那礦工的眉心竟有淡淡的蓮花紋,與江家徽記有七分相似:“是江家旁支的礦工,當年被陰煞教騙來挖礦?!?/p>
李守一在此時清醒了大半,他捂著還在發(fā)麻的腳踝,羅盤帶突然指向礦洞深處:“水煞在往那邊聚集!像是在怕什么東西!”他突然想起星圖上的標注,“落馬坡是龍身,那最深處就是龍脊位,肯定有更大的陣眼!”
林九的銅錢劍突然劈開迎面撲來的水浪,劍穗朱砂在半空織成網,擋住那些試圖爬上岸的水煞:“平安!帶雪凝去破陣眼!我在這穩(wěn)住這些東西!”他往李守一手里塞了半張朱砂符,“看好他,別再讓這憨貨沾水!”
陳平安拽著江雪凝往深處沖的瞬間,積水突然暴漲,無數(shù)水煞凝聚成道黑色的水墻,擋住去路。楚墨的槍尖在此時爆發(fā)出沖天金光,槍桿上的龍紋活了過來,在水面掀起金色的浪濤:“跟緊我!”
雪凝的陰陽眼看見楚墨的殘影在水墻中劈開條通路,每個被金光觸碰的水煞都漸漸平靜,露出原本的面容。她突然明白這些礦工的怨念里,除了恨還有不甘——他們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成了陰煞教煉煞的工具。
“陳公子!他們在給我們指路!”雪凝的純陰血順著指尖往水面淌,那些人臉自動讓開一條道,在積水里鋪出蓮花狀的路徑,“他們想讓我們毀掉這囚龍陣!”
陳平安的護心符在此時與水底星圖產生共鳴,左臂的傷疤越來越燙。他能感覺到周玄通的殘魂氣息在還陽草里涌動,像是在說“就快到了”。護徒之杖的根須已經纏住最深處的星圖磚,只要用力一拔,整個囚龍陣就會崩塌。
就在此時,積水突然劇烈翻涌,水墻后面?zhèn)鱽碲w山河的狂笑:“陳平安,你以為破了陣眼就完了?”他的聲音混著無數(shù)礦工的哀嚎,“這些水煞只是開胃菜,龍脊位埋著的,才是真正的大禮!”
江雪凝的陰陽眼穿透水墻,看見礦洞最深處的巖壁上嵌著塊巨大的星圖磚,上面爬滿了嬰兒的小手,每個指縫都滲出三煞水,與積水連成一片。楚墨的槍尖在此時劇烈震動,唐甲上的鱗片竟開始剝落:“是‘子母煞’的母煞……趙山河把礦難時死去的嬰兒煉在里面了!”
陳平安的護徒之杖突然往下壓,還陽草的根須扎進母煞周圍的巖壁:“不管是什么,今天都得破了它!”他握緊江雪凝的手,左臂的護心符與她的純陰血交織成網,“雪凝,準備好了嗎?”
雪凝看著那些在水底跪拜的礦工人臉,突然用力點頭。她的陰陽眼在此時徹底睜開,金紋與楚墨的金光、陳平安的護心符連成一線,在積水里凝成道耀眼的光柱,直逼龍脊位的母煞。
礦洞深處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水煞的尖嘯與嬰兒的啼哭混雜在一起,像是在訴說百年的冤屈。陳平安知道,破陣的時刻到了,但他也清楚,這僅僅是落馬坡的第一關,真正的惡戰(zhàn),還在后面。
護徒之杖的還陽草在此時徹底扎根,根須上的符咒開始發(fā)光,與水底的星圖磚產生最后的共鳴。陳平安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爆發(fā),而江雪凝的目光,已經投向了那嵌在巖壁里的母煞,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決絕。
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