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的天陰得能擰出水來,陳平安跟著林九鉆進(jìn)馬車時(shí),袖中半片青銅甲片突然發(fā)燙,燙得他想起昨夜雪凝閨房的替死棺——棺底刻著的"周玄通死"四個(gè)字,此刻仿佛還在眼前晃。
"平安,把羅盤給守一。"林九望著車窗外飛逝的梧桐樹,指尖在膝頭敲出《鎮(zhèn)魂曲》的調(diào)子,"鷹嘴崖的風(fēng)硬,別亂跑。"
李守一接過羅盤時(shí),陳平安看見他袖口沾著的朱砂粉,和雪凝頸后的指痕一個(gè)顏色。馬車在山路上顛簸,李守一突然指著前方驚呼:"師父!那座山形,像不像雄鷹展翅?"
鷹嘴崖到了。主峰如鷹嘴下啄,兩側(cè)斷崖如利刃出鞘,山風(fēng)掠過崖縫,發(fā)出似哭似笑的尖嘯。陳平安剛踩上碎石路,鞋底就打滑,低頭看見泥土里嵌著半片殘破的鎮(zhèn)魂符,符角繡著的"周"字紋,和院中的替死符一模一樣。
"龍脈被兩側(cè)斷崖斬?cái)啵缧埴椪垲i。"林九的銅錢劍插進(jìn)土中,五帝錢穗子無風(fēng)自動(dòng),"此乃斷頭龍局,主后人橫死、陰魂不散。"他轉(zhuǎn)頭看向李守一,"去測測墳前水脈。"
李守一踩著亂石走向三座祖墳,羅盤指針突然順時(shí)針狂轉(zhuǎn)。陳平安看見,三座墳頭呈三角排列,墳前三條小溪匯聚成"川"字,溪水泛著青黑色,水面漂著枯死的浮萍,竟全是人臉形狀。
"師父!三溪匯聚成三煞水,正沖墳頭!"李守一的聲音帶著顫音,"《青囊經(jīng)》說,三煞水聚陰養(yǎng)尸,加上斷頭龍局。。。。。。這里根本不是祖墳,是養(yǎng)尸地!"
江萬貫突然蹲在地上干嘔,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十年前那道士說,鷹嘴崖是龍脈貴穴。。。。。。"他抬頭望向林九,眼中全是驚恐,"他還說,只要在墳前挖三條小溪,就能聚財(cái)。。。。。。"
陳平安盯著江萬貫發(fā)抖的手腕,突然想起雪凝枕下的錦囊——繡著的女鬼手中剪刀,剪的正是三條交叉的水紋。他蹲下身,指尖劃過墓碑,碑角的青苔下竟刻著個(gè)逆位的北斗七星,和替死棺上的符紋一模一樣。
"開墳。"林九的劍尖指向中間那座墳,"守一,布北斗陣護(hù)住周圍。平安,準(zhǔn)備黑狗血。"
鐵鍬鏟開墳土?xí)r,陳平安聞到股刺鼻的尸臭味,比亂葬崗的老尸還要濃烈。棺木露出來的瞬間,李守一突然驚呼:"師父!棺材頭朝西北,尾朝東南,這是逆龍?jiān)幔?
棺蓋推開的剎那,山風(fēng)突然停了。陳平安看見,棺材里的尸體皮膚呈半透明狀,血管里的黑色黏液緩緩流動(dòng),心口處嵌著枚青銅戒指,戒面的"玄"字在陰云中泛著血光——和雪凝閨房稻草人的戒指,分毫不差。
"血尸!"陳平安手中的黑狗血潑灑在地,卻見血珠在棺木上聚成"還魄"二字。更駭人的是,尸體的指甲縫里嵌著片符紙,正是斷指堂的鎮(zhèn)尸符,符角繡著的"周"字,此刻正在滲出黑血。
"江老爺,你確定遷墳時(shí),棺材里是令尊?"林九的聲音像塊冰,"這具尸體,至少死了三十年。"
江萬貫突然跌倒在墳坑里,渾身發(fā)抖:"我不知道。。。。。。道士說,只要按他的法子遷墳,江家就能長盛不衰。。。。。。"他突然盯著尸體的戒指驚呼,"這戒指,是我爹的!可我爹的墳,十年前遷墳時(shí)明明是空的。。。。。。"
陳平安只覺頭皮發(fā)麻,三年前被咬的傷口又開始發(fā)燙。他想起昨夜雪凝說的話,周師叔曾在鷹嘴崖救過她,而眼前的血尸,竟戴著周師叔的戒指。更詭異的是,尸體的后頸處,紋著和雪凝相同的蓮花印記,只是蓮花中心,多了枚鎖魂釘?shù)膱D案。
"守一,測地脈磁場。"林九的劍尖抵住血尸眉心,"平安,看看陪葬品。"
李守一的羅盤剛靠近棺材,指針突然爆發(fā)出藍(lán)光,幾乎要穿透羅盤:"師父!這里的磁場比正常值高七倍,尸體內(nèi)的陰氣根本無法消散,分明是有人故意用引氣符改造尸體!"
陳平安在棺底摸到塊青磚,磚面刻著星圖,中心位置正是鷹嘴崖。磚角刻著極小的字:"楚墨之魄,藏于三溪",落款處畫著個(gè)斷指圖案——和林九密室里的斷指堂印記,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