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81章 妄海初潮（第1頁）

妄海邊緣的礁巖冰冷刺骨，咸腥的海風(fēng)裹挾著遠(yuǎn)比尋常海水更粘稠、更沉滯的濕氣，撲打在吳境臉上。他腳下的黑色礁石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每一次潮水涌退，都留下嘶嘶作響的銀灰色泡沫，凝而不散，散發(fā)出一種接近腐朽古籍的沉悶氣息。這里被稱為“靜默灘”，是知心境修士也不愿輕易踏足的險地——傳說中，妄海是無數(shù)失落心念與未解執(zhí)念的最終沉淀之所，能蝕骨銷魂。

吳境微微皺眉，心神沉凝。自從突破至知心境，踏足這屬于第四級世界的廣袤領(lǐng)域，他愈發(fā)感知到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念”的重量。知心，知心，知曉本心，亦開始感知萬物心念的流淌與堆積。而這妄海，便是這堆積最厚重、最扭曲的一角。

他謹(jǐn)慎地踏過一片濕滑的礁巖區(qū)域，靠近一片矗立在亂石中的巨大殘碑。石碑呈暗沉的青黑色，材質(zhì)非金非玉，冰冷異常，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蓋著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奇異刻痕。痕跡深淺不一，新舊交織，有的如同古老鳥篆，有的則似火焰灼燒后的焦痕，更有許多是吳境從未見過的扭曲符號，它們并非單純的字跡，更像是一個個凝固的痛苦嘶吼，一段段被強(qiáng)行打斷的意識殘片——這是一座知心境修士的群葬碑！無數(shù)未能突破“心境成本真”或在沖擊中隕落的修士，他們最后的心念、不甘、迷茫與崩潰的認(rèn)知，被這片奇異海域吸引、捕獲，最終烙印于此，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充滿怨念與混亂信息的集體墓碑。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沉重感，混雜著強(qiáng)大修士殘留的威壓，沉沉地壓向吳境的心神。他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指尖掠過石碑上一道仿佛被利爪撕裂的深痕。就在指尖觸碰冰冷石面的剎那，他左臂內(nèi)側(cè)，那枚自青銅門寄生蟲附身后便沉寂下來、如同古老烙印般的甲骨文印記，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一陣幽邃的藍(lán)光！

藍(lán)光并不熾烈，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瞬間蔓延至整個手臂，甚至隱隱照亮了吳境半邊臉龐。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猛地從石碑洶涌而出！這不是物理的拉扯，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層面的拖曳，仿佛無數(shù)只無形的手，透過那石碑上萬千混亂的刻痕，死死攥住了吳境剛剛探出的意識觸角！

嗡——！

吳境只覺頭顱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眼前驟然一黑，隨即又被強(qiáng)行扯入一片光怪陸離的漩渦！所有的感知——礁石的冰冷、海風(fēng)的腥咸、妄海低沉的嗚咽——瞬間被剝離開來，如同褪色的舊畫片般剝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窒息般的沉重粘稠感將他徹底包裹、淹沒。

他“墜入”了一片海。

但這絕非外界的妄海。這里沒有海水，或者說，構(gòu)成這片“?！钡?，是流動的、泛著詭異銀灰色光澤的粘稠泡沫。每一個泡沫破裂，都釋放出一段破碎的、帶著強(qiáng)烈情緒色彩的景象碎片：有修士突破時心魔纏身的嘶吼、有洞府崩塌的絕望煙塵、有對長生遙遙無期的怨毒詛咒、有功法反噬時神識寸寸撕裂的痛苦……億萬破碎的認(rèn)知碎片、混亂的心念、扭曲的情緒，如同最污濁的淤泥，在無盡的泡沫中翻騰、攪拌，形成這片龐大到令人絕望的“集體意識海”。

吳境的意識仿佛成了這片粘稠之海中最微小的一粒沙，被強(qiáng)大的潮汐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深處沉沒。那些泡沫不斷撞擊著他意識的“外殼”，每一次撞擊都帶來一次微小的認(rèn)知沖擊，試圖瓦解他的清明，將他同化為這片混亂汪洋的一部分。他心神劇震，極力催動知心境“照見本心，明辨真念”的能力，在識海中構(gòu)筑起一層清明的光膜，艱難地抵擋著四面八方涌來的污濁意念洪流。無數(shù)混亂的思緒如億萬鋼針，瘋狂攢刺著這層守護(hù)：

“道錯了……全錯了……”

“為什么是我隕落？！我不甘！不甘??！”

“看破？如何看破？心即是牢籠！”

“沉淪吧……這才是歸宿……”

守護(hù)光膜劇烈顫抖，每一次意念碎片的沖擊都讓吳境的神魂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他感覺自己像暴風(fēng)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徹底撕碎、吞噬、溶解在這無邊無際的認(rèn)知污染里。他只能將全部心神凝聚于一點(diǎn)，苦苦支撐著那點(diǎn)代表“吳境”的清明。

下沉……不斷地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永恒中的一瞬，或許是一瞬中的永恒。那無處不在的、試圖將他溶解的粘稠壓力，似乎減輕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