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裹挾著銅錢大的雨點(diǎn)砸在瓦檐上,吳境縮在藏書閣西南角的木梯下方,聽著頭頂此起彼伏的漏雨聲。他借著夜明珠的微光擦拭古籍霉斑,突然一滴冰雨穿透頭頂木板,正落在他剛修復(fù)的《南華經(jīng)注疏》扉頁。
糟了!
吳境慌忙舉起燭臺查看,卻見那滴雨水在泛黃紙面洇開成奇異紋路。當(dāng)他將三本被浸濕的典籍疊放在窗邊時,驟然發(fā)現(xiàn)水痕沿著書脊蜿蜒,在月光下竟拼出個殘缺的艮卦圖案。
閣樓深處傳來竹簡墜地的脆響。
吳境提著袍角摸黑過去,靴底突然踩到某種黏膩液體。躍動的燭光里,三條蜿蜒水痕正順著檀木書架的龍紋雕花游走,在擺放著《星宿分野考》的暗格前匯成坎卦。他鬼使神差地抽出那本蒙塵的舊書,夾頁里飄落半片龜甲,裂紋恰好對應(yīng)著今夜紫微垣的星位。
坎上艮下,水山蹇卦。。。。。。
指尖撫過龜甲時,吳境忽然想起白日里林老占星時說的東北有煞。他猛然轉(zhuǎn)頭望向藏書閣東北角的十二聯(lián)屏風(fēng),那里整面墻的《道藏輯要》此刻正簌簌顫動,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在撥動書脊。
暴雨中炸開驚雷。
吳境剛靠近屏風(fēng),整排書架突然如活物般自行挪移,露出墻縫里半指寬的夾層。霉味混雜著血腥氣撲面而來,褪色的藍(lán)布包裹里躺著本《觀星錄》,書頁間夾著的半張婚書卻讓他瞳孔驟縮——新郎名諱赫然是現(xiàn)任觀主的俗家姓名,而新娘落款處殘留著半枚胭脂指印。
窗外閃電劈亮夜空。
婚書背面突然顯現(xiàn)朱砂小楷,字跡竟與血手札中丙寅年七月初三的記錄如出一轍。吳境剛要細(xì)看,頭頂傳來瓦片碎裂的巨響,五道黑影倒吊著從天窗垂落,青銅面具在雷光中泛著死氣。
暴雨砸得藏書閣瓦片噼啪作響,吳境抹去額前雨水,盯著腳下蜿蜒的水流。青磚縫隙間的水痕正詭異地倒流,在西北角的書架前匯聚成半幅巽卦圖案。巽為風(fēng),主進(jìn)退不決……他蹲下身,指尖觸到最下層書架的銅制包邊時,突然被冰得縮回手。
那銅邊竟在雨夜里泛著霜花。
——吳境用力扳動結(jié)霜的銅邊,整面書架突然向內(nèi)翻轉(zhuǎn)。霉味撲面而來,暗格里躺著的古籍封皮上,《觀星錄》三個鎏金字正在滲血。他剛要伸手,懷中丹房殘頁突然發(fā)燙,燙得胸前的青銅門烙印泛起青光。
書頁無風(fēng)自動,停在記載熒惑守心的章節(jié)。墨字像活過來般扭曲重組,變成數(shù)行血色小楷:丙寅年霜降,嫁衣染血處,星墜東南隅。夾頁里滑落半張婚書,新郎名諱被墨漬掩蓋,新娘欄赫然寫著蘇婉清三字。
窗外炸響驚雷,照亮婚書背面暗紋——正是青云觀主殿屋檐的螭吻圖騰。吳境突然想起血手札里那句觀主換人了,指尖發(fā)顫地?fù)徇^婚書日期。甲子輪回的算法在腦海閃過,這個丙寅年,正是三百年前滅門慘案發(fā)生之時。
青銅門虛影突然在眉心顯現(xiàn),整座藏書閣開始震動。書架上的典籍嘩啦啦墜落,吳境踉蹌扶住暗格邊緣,卻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借著青光細(xì)看,竟是八個深淺不一的指印,最新那個還沾著暗紅血痂。
——頭頂傳來瓦片滑動聲。吳境猛然抬頭,看見雨水正順著房梁縫隙滴落,在《觀星錄》封皮積成小小水洼。血字被水暈開的剎那,閣樓外突然傳來木梯吱呀聲,有人踩著雨水快步逼近。
吳境指尖觸到書架暗格時,銅鎖銹蝕的紋路突然滲出冰寒。他屏息凝神轉(zhuǎn)動機(jī)關(guān),木軸摩擦聲混著屋外雷鳴,在空蕩的閣樓里蕩出毛骨悚然的回音。
夾層里靜靜躺著本泛黃的古籍,封皮《觀星錄》三字被水漬暈染得只剩殘影。書頁間忽有紅光游走,竟在暴雨聲中凝成二十八宿星圖,其中角宿位置赫然對應(yīng)著青云觀祖師殿。
丙寅年霜降。。。吳境翻到夾著枯葉的書頁,墨跡突然活過來似的扭動重組。他后頸烙印猛然發(fā)燙,眼前浮現(xiàn)出三百年前雨夜——數(shù)十名修士跪在青銅鼎前,鼎中沸騰的血水里浮沉著半塊雕龍玉佩。
書頁間的枯葉忽然鮮紅欲滴。吳境正要細(xì)看,那半張婚書滑落出來,男方名諱被血跡遮蓋,女方卻清晰寫著蘇氏婉清。婚期正是今夜暴雨前刻,黃歷上朱砂圈注的忌嫁娶三字刺得他瞳孔驟縮。
閣樓外忽起金鐵交鳴聲。吳境將婚書塞回懷中時,發(fā)現(xiàn)背面還有行小字:若見此書,速離青云。字跡未干的血珠突然炸開,在暴雨聲里凝成蘇婉清的面容,她唇間吐出的卻是蒼老男聲: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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