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紅布房!”葉天麟指著前方間掛著七道紅布的土坯房,“記憶碎片說,里面住著‘怨婦魂’,聽到任何聲音都會出來糾纏!”
眾人立刻屏住呼吸,腳步放輕如同貍貓。紅布房里傳來女人的哭泣聲,那聲音時而凄厲時而嬌媚,仿佛帶著勾魂奪魄的力量。葉楓的指尖掐著道混沌劍意,只要里面的魂影沖出,就立刻發(fā)動攻擊。
但哭聲在他們經(jīng)過時突然停止。第七道紅布輕輕晃動,像是在為他們讓路。葉楓眼角的余光瞥見窗縫里的景象:個穿著嫁衣的魂影正對著面銅鏡梳妝,鏡中映出的卻是副骷髏——她只是想在這永恒的黑暗里,留住最后一點美麗。
走出百步后,謝靈溪才敢低聲開口:“她的記憶里全是背叛。新郎在拜堂前卷走了所有財物,她穿著嫁衣上吊時,手里還攥著那塊玉佩……”聽魂墜的紋路泛著紅光,“但她沒有傷害我們,因為聽到了葉楓記憶里的守城衛(wèi)兵——那是她的父親,五十年前死在抵御蠻族的戰(zhàn)場上?!?/p>
葉楓的心頭突然一震。原來記憶的交易從來不是單向的,那些被交換的片段會在孤魂間流轉(zhuǎn),像顆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層層漣漪。他想起老魂消散前的笑容,或許對這些困在野鬼村的孤魂來說,能再次感受到溫暖的記憶,比茍活更重要。
溪邊突然出現(xiàn)艘烏篷船。撐船的老鬼果然瞎了雙眼,眼眶里鑲嵌著兩顆黑色的珠子,手里的竹篙在水面上輕點,卻從未碰到礁石——他顯然對這條河了如指掌。
“要過河?”老鬼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拿記憶來換。別給那些打打殺殺的,老頭子我聽夠了?!?/p>
葉楓從懷中掏出塊記憶碎片,那是剛才路過紅布房時,從窗縫里飄出的半塊玉佩影像:“這是個女人對父親的思念,夠不夠?”
老鬼的黑色眼珠轉(zhuǎn)向碎片,突然露出笑容:“夠了,夠了。五十年了,終于有人記得她的父親是個英雄。”他將竹篙遞給葉楓,“你們自己撐船吧,老頭子我要去接個老朋友——剛才村東頭那個老兵魂,他終于能安心上路了?!?/p>
烏篷船離岸的瞬間,葉楓回頭望了眼野鬼村。鎮(zhèn)獄將的魂體正在消散,化作漫天光點融入那些孤魂體內(nèi),讓他們的魂影變得更加凝實。啼血雞和輪回蠱的光網(wǎng)依舊籠罩著村落,紅布房的第七道紅布被風吹起,露出里面嶄新的嫁衣——或許不用多久,這里就不再是絕望的牢籠,而是孤魂們相互慰藉的家園。
“看!”阿螢突然指向船尾。老鬼的烏篷船旁,飄著個穿著老兵鎧甲的魂影,正是那個交易記憶的老魂。他朝著葉楓揮手,手中的白骨拐杖變成了生前的長槍,在陽光下泛著金光——他終于記起了自己的名字,記起了為何而戰(zhàn),即使魂飛魄散,也再無遺憾。
忘川渡的水流帶著淡淡的花香,這在充斥著血腥與腐朽的幽冥界極為罕見。葉天麟突然指著水面:“水里有東西在發(fā)光!”
葉楓俯身看去,河底的淤泥中,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同星辰般閃爍。有孩童的笑聲,有戀人的私語,有農(nóng)夫豐收的喜悅……這些被遺忘的溫暖片段,竟在忘川渡的河底沉淀,形成了片璀璨的星河。
“老鬼說的輪回令,會不會就在這里?”王鼎的破邪斧在船板上輕敲,“楚江王的人既然能操控野鬼村,肯定也在盯著這渡口水底?!?/p>
謝靈溪的聽魂墜突然沉入水中,片刻后浮出時,墜子上纏著根銀色的鏈子,鏈子盡頭掛著塊巴掌大的令牌,令牌上刻著“輪回”二字——正是他們要找的輪回令,不知被哪個好心的孤魂藏在了河底,等待著能帶來希望的人。
烏篷船靠岸的瞬間,啼血雞突然昂首嘶鳴。鎮(zhèn)魂音穿透云層,對岸的迷霧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無數(shù)銀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司晨將軍帶著秦廣王的陰兵,已在奈何橋西岸等候。
葉楓握緊輪回令,第八塊殘片融入地圖的位置傳來溫熱的觸感。野鬼村的經(jīng)歷像面鏡子,照出幽冥界最殘酷的真相:真正的黑暗從來不是鬼帝的暴政,而是對溫暖與希望的遺忘。那些被困在村落里的孤魂,用他們殘缺的記憶證明,即使身處地獄,人性的微光也從未熄滅。
“三日后的約定,我們沒遲到?!比~楓望著對岸的司晨將軍,輪回古劍的劍柄在掌心微微發(fā)燙,“但十八層地獄的路,我們要按自己的方式走?!?/p>
司晨將軍的銀甲在陽光下泛著敬意,他對著野鬼村的方向拱手:“殿下說,能被野鬼村接納的人,才有資格踏入無間獄。請——”
奈何橋的鎖鏈發(fā)出沉重的聲響,橋面緩緩放下,連接著忘川渡與十八層地獄的入口。葉楓帶著眾人踏上橋面時,忘川渡的水面突然泛起漣漪,無數(shù)記憶碎片浮起,在他們身后組成道光門——那是野鬼村的孤魂們,用最后的力量為他們照亮的前路。
啼血雞的赤紅羽毛在光門中閃著金光,它脖頸上的鎖仙符不知何時裂開了道縫隙,露出底下淡金色的羽毛——或許用不了多久,這只被詛咒的仙禽就能徹底掙脫束縛,再次發(fā)出真正的報曉啼鳴,喚醒整個沉睡的幽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