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堤在!家在!路在——!!”
路遠嘶啞的咆哮在風雨河堤上回蕩,如同絕望中的戰(zhàn)鼓,短暫地凝聚了人心。但現(xiàn)實,依舊是冰冷而殘酷的洪流。龍王廟河堤在無數(shù)血肉之軀的拼死支撐下,暫時沒有潰決,但管涌仍在,險象環(huán)生。老鷹嘴河道雖被炸開,水位有所下降,但上游鄰省的洪峰仍在奔涌而來,更大的考驗還在后面。
最揪心的,是蘇曉棠的失蹤!
路遠將河堤的指揮權(quán)暫時交給副鎮(zhèn)長姜有志和水利站長,自己帶著派出所副所長和幾個水性好、熟悉地形的民兵,頂著瓢潑大雨,深一腳淺一腳地沖向被洪水圍困的村小。冰冷的雨水像鞭子抽打在臉上,腳下是沒膝的泥濘和湍急的水流,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村小所在的地勢相對較高,但此刻也成了一座孤島。洪水已經(jīng)淹沒了操場,漫過了一樓的窗臺,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課桌椅、書本、雜物。后山臨時安置點傳來孩子們驚恐的哭聲和老師們焦急的呼喊。
女警小何渾身濕透,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看到路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路書記!都找遍了!教室、辦公室、宿舍…水太深太急,我們不敢貿(mào)然下去!有人說…看見蘇老師最后是往…往她辦公室方向去了…好像…好像是去搶救什么東西…可能是孩子們的作業(yè)本或者…”
路遠的心猛地一沉。蘇曉棠!為了那些作業(yè)本?!這個傻女人!他環(huán)顧四周,渾濁的洪水打著旋,水下情況不明,暗流涌動。
“繩子!給我繩子!”路遠吼道。
副所長連忙解下腰間的救生繩,緊緊系在路遠腰間,另一端由幾個壯實的民兵死死拉住。
“路書記!太危險了!水太急!下面可能有暗坑!”副所長急道。
“閉嘴!拉緊了!”路遠沒有絲毫猶豫,深吸一口氣,噗通一聲跳進了冰冷刺骨、渾濁不堪的洪水中!
水下的能見度幾乎為零,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路遠摸索著,憑著記憶朝著蘇曉棠辦公室的方向潛去。水壓很大,水流裹挾著雜物沖擊著他。他撞到了漂浮的桌椅,手被劃破,但他顧不上疼痛,拼命劃水,摸索。辦公室的門被水沖開了,里面一片狼藉,文件柜傾倒,書本漂浮。
沒有!沒有蘇曉棠的身影!
路遠的心一點點往下沉。絕望像冰冷的水草,纏繞上來。他浮出水面換氣,抹了一把臉,雨水瘋狂地灌進眼睛。
“蘇曉棠——!?。 彼麑χC:樗缓?,聲音被風雨撕扯得破碎不堪。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教學(xué)樓側(cè)面,靠近后山陡坡的地方,似乎有半截白色的東西在渾濁的水流中一閃而過!像是一件衣服的袖子!
路遠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猛地扎入水中,奮力朝著那個方向潛去!水流更加湍急,帶著他撞向堅硬的水泥墻。他忍著痛,手腳并用,終于靠近了那個位置。陡坡在水下形成了一個渦流,一根被洪水沖斷的粗大樹干斜插在水中,卡在墻角。而樹干旁邊,一個穿著白色上衣的身影,被水草和雜物纏住了腳踝,正無力地隨著水流沉??!正是蘇曉棠!她臉色慘白如紙,雙目緊閉,顯然已經(jīng)昏迷!
路遠用盡全身力氣游過去,一把抱住她冰冷的身體。觸手冰涼,氣息微弱!他拼命去撕扯纏繞在她腳踝上的水草和雜物,但水流太急,單手難以用力。他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防汛時防身用),狠狠割斷堅韌的水草!終于將她從束縛中解脫出來!
他抱著蘇曉棠,奮力向上游去。浮出水面時,他大口喘著粗氣,將蘇曉棠的頭托出水面。
“找到了!拉繩子!快拉!”路遠朝著岸上嘶吼。
岸上的人立刻拼命拉動繩索。路遠一手死死抱著蘇曉棠,一手抓著繩子,在湍急的水流中,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艱難地、一點一點地被拉向岸邊。
當路遠渾身濕透、精疲力竭地抱著昏迷不醒的蘇曉棠爬上岸時,所有人都圍了上來。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立刻上前急救。
“還有氣!快!心肺復(fù)蘇!保暖!”醫(yī)生喊道。
路遠癱坐在泥濘中,劇烈地喘息著,眼睛死死盯著醫(yī)生按壓蘇曉棠胸口的動作,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泥污和血跡(不知是手上的還是臉上的),混合著無聲流淌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