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離開的比費文典早,比丈夫死訊更快傳來的是蘇蘇的死訊。
繡繡抱著那件染血的帶著彈孔的軍裝來來回回看了無數(shù)遍,直到幾枚功勛章交到她手里的時候泣不成聲:這是蘇蘇的命啊。
我妹妹用命換回來的!
曲曼婷從呂教官手里得到了寧肅的相機,其中的兩張照片她看了很久,一張是烈火軍校里兩個軍裝少年肩并肩照的照片,另一種卻是略有些黑暗的宿舍里,女裝的寧蘇蘇和沈君山抱在一起情意綿綿的照片。
那兩張照片放在繡繡的房間里,她每天都要看一遍,每當孩子們進來,她都會對著相片告訴她們,這是小姨,你們的小姨是一名戰(zhàn)士。
后來,全村搬了家,天牛廟村成了景區(qū),她想回家只能買票回去看看。
直到繡繡的孫女考上了軍校,繡繡在五十歲的時候才來到了上海,見到了蘇蘇住過的學校,將孫女送進學校后,她一個人問了很多人去年輕人扎堆的地方聽了一場音樂會。
瓷殼子氣霧彈爆炸的那一刻,顏盈發(fā)覺自已好像聽不見了,很疼,不知道那里疼,全身各處都疼的厲害,她踉蹌的往前走著,胳膊上全是沾血的彈片,直到被絆了一下,整個人摔倒在地上,鼻翼呼氣都十分艱澀困難,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寧蘇蘇的身體死了,顏盈坐在尸體旁停駐了片刻后向前走去,她想見一見那些人,他們還在嗎?
靈魂體越過一個個彈坑,越過一具具尸體,當初他們來到此地加入國軍抗戰(zhàn),從最初的抗戰(zhàn)地一路奔襲,而顏盈此刻循著記憶往回走去。
很多人過來打掃戰(zhàn)場,死尸太多了,被炸的血肉模糊,四肢分離的多不勝數(shù),顏盈已經(jīng)分不清誰是誰了。
直到來到一處密密麻麻的戰(zhàn)坑,她看到了那枚魔法轉(zhuǎn)換的戒指,帶著戒指的人,準確的說是尸體倒在坑洞中,顏盈伸出手從他的身體上穿過,沉默了片刻,隨后道:“沈君山,明明讓你來治愈我的?!?/p>
“怎么就越治傷越重了呢?”
“不是要當我丈夫嗎?”
“怎么連鬼都凝結(jié)不了?”
魂體連著踹了他好幾腳:“你出來???”
大部隊趕到了這里,沈君山的尸體被抬走了,顏盈看到風塵仆仆的沈聽白跪在弟弟的尸體面前泣不成聲,他們甚至找到了寧蘇蘇的尸體,顏盈看著沈聽白和曲曼婷將沈君山和寧蘇蘇的尸體合葬在一起。
顏盈靠在墓碑上,太陽東升西落,逢年過節(jié),沈聽白和曲曼婷都會過來,顏盈也見到了沈家的其他人。
直到墳墓上長滿了雜草,很久沒人過來了,又不知過了多久,這里的荒草地連同墳墓一起被推平,種上了糧食,春種秋收,夏耘冬藏,草木枯榮,蟲鳥生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確實是一個難以割舍的人,每一個曾與我同行的人,我都銘記在心?!?/p>
“人生千萬年,短暫如煙花般綻放的陪伴,看著美麗卻轉(zhuǎn)瞬即逝。”
“偏偏對我而言,這種關(guān)系更為珍貴且難以忘懷?!?/p>
顏盈以鬼魂的方式始終守在這個墳墓前,她也不知道她在守什么,在等什么,只是想著就這么做了。
直到墳墓上又落滿了新一年的雜草,可這次不一樣,雜草堆里長出了一朵花兒,它舒展著花骨朵兒,折于荒野,春風生,赴仲夏。
鬼是沒有心臟的,可這朵誕生于腐爛的尸骨開出來的花重新讓顏盈感受到了對生命的炙熱。
一把火襲來,焚燒了整片土地,花骨朵被一個小孩摘下,剩下的莖稈和草葉焚于荒野,火燼生,赴長歌。
她想,她是時候應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