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選擇結(jié)束生命,是一種決絕的自由。但選擇在痛苦中依然保持對話,探尋意義,哪怕姿態(tài)狼狽,也是一種更艱難、或許也更勇敢的自由。你現(xiàn)在,就在練習(xí)這種自由。”
小謝的眼中,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那凝固的哀傷似乎融化了一些,一種新的、帶著困惑卻也帶著生機的光芒,在深處微微閃爍。她不再僅僅是一個被過去定義的怨靈,她開始嘗試著,作為一個當(dāng)下的、有意識的存在,去重新面對自己的境遇。
然而,存在的轉(zhuǎn)變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在小謝似乎開始觸及某種內(nèi)在力量的萌芽時,危機再次以更隱蔽的方式降臨。
這一次,不是王婆子那樣直接的攻擊,而是一種無聲的侵蝕。小謝開始變得嗜睡,身影愈發(fā)淡薄,有時甚至在交談中會突然陷入短暫的“失神”狀態(tài),仿佛意識被什么東西強行抽離。她抱怨說,總能在恍惚間聽到若有若無的呼喚,像是陶望三的聲音,又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引誘她走向更深沉的黑暗,承諾給她“永恒的安息”。
林曦立刻警覺起來。這像是某種針對靈體的精神侵蝕!他嘗試用通言印的力量去感知,發(fā)現(xiàn)小謝的靈體核心,纏繞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黑色絲線,如同寄生藤蔓,正悄無聲息地汲取著她的能量,扭曲著她的意識。
“是陶望三!”林曦心中凜然。對方見強攻不成,改用這種緩慢而惡毒的方式,要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自然”消散,或者徹底迷失心智,變成一個渾噩的、再無威脅的游魂。
他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和擔(dān)憂告訴了小謝。小謝在短暫的清醒時刻,也感到了那種內(nèi)在的、被拖拽的無力感,恐懼再次攫住了她。
“我……我是不是終究逃不掉?”她絕望地問。
林曦握緊了拳頭,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責(zé)任感和……憤怒。他不僅要幫助她面對存在的困境,現(xiàn)在,更要保護她免于被外部力量徹底抹殺。這不僅僅是任務(wù),這是他作為一個“人”,對另一個正在掙扎求存的“存在”的承諾。
“不會的?!彼穆曇舢惓远ǎ瑤е环N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力量,“只要我們還在對話,只要你還能思考,還能感受,你就沒有被征服。我們會找到辦法,切斷這種聯(lián)系。”
他需要幫助。他捏碎了胡纓給他的那枚骨片。
當(dāng)晚,胡纓再次現(xiàn)身。她檢查了小謝的狀況,秀眉微蹙:“是一種很陰損的‘牽魂絲’,遠程施法,極難追蹤源頭。看來我們的陶公子,在陰司那邊,路子還挺野?!?/p>
“有辦法解除嗎?”林曦急切地問。
“有,但需要點時間準(zhǔn)備材料,而且過程可能會有點……痛苦。”胡纓看著小謝,“關(guān)鍵在于她自己。如果她的求生意志不夠強,如果她對那個‘答案’的執(zhí)念依然勝過對自身存在的渴望,牽魂絲很容易就會再次纏上她。”
存在主義的抉擇,以一種最殘酷的方式擺在了小謝面前:是執(zhí)著于過去那個或許永遠沒有真相的答案,任由它將自己拖向毀滅?還是選擇擁抱當(dāng)下這個充滿不確定、卻擁有對話與聯(lián)結(jié)可能的“存在”,即使要承受剝離詛咒的痛苦?
小謝漂浮在那里,星光映照下,她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她看看林曦眼中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又感受了一下體內(nèi)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侵蝕。良久,她深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空氣,虛幻的雙手微微握緊。
“我……我想試試?!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林曦說得對,我的痛苦,我的愛恨,是屬于我的。就算沒有答案,我也……想再多存在一會兒。”
這一刻,她不再僅僅是被動的受害者,她做出了選擇。一個關(guān)乎她最終“存在”形態(tài)的選擇。
林曦看著她,心中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暖流。這是治療的進展,是存在的勝利,但也意味著,他們將共同面對接下來的未知與痛苦。而潛伏在暗處的陶望三,絕不會就此罷休。真正的較量,或許才剛剛開始。存在的勇氣,能否抵御來自幽冥的惡意?這成了懸在兩人(一人一鬼)命運之上的,最沉重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