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光輝邦聯(lián)”的秩序之城,如同一座巨大的、精密運轉的冰雕,散發(fā)著拒人千里的寒意。林曦(林寒)隱匿在城市的陰影中,感受著無處不在的“大光腦”監(jiān)控網絡那冰冷的掃描,魂體深處泛起一陣陣不適。這里的“秩序”與“效率”,建立在個體情感與自由的冰封之上,讓他這個來自煙火人間的“異數(shù)”倍感壓抑。他像一頭誤入玻璃迷宮的野獸,四周光潔明亮,卻處處碰壁,找不到出口。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種無孔不入的理性壓迫感逼瘋時,那本在陋巷中拾得的、沾染著不合時宜的激情與哀愁的詩集殘頁,成了照進冰窟的一縷微光。那被鎖鏈束縛的彎月印記,如同一個隱秘的坐標,指向了這個鐵板一塊的世界之下,可能存在的、未被完全馴服的溫熱靈魂。
那些在東北酷寒環(huán)境中頑強生存的人們,他們的生活粗糲而真實,情感質樸而濃烈。林曦此刻,也渴望找到這樣一群“活生生”的人,哪怕他們生活在世界的邊緣,命運的夾縫中。
他開始有意識地在城市的“邊緣”游蕩。不是光鮮亮麗的核心區(qū),而是那些負責處理城市廢棄物、維護地下管道、或者進行一些低端重復勞動的“非優(yōu)化區(qū)域”。這些地方,監(jiān)控似乎略微松懈,“大光腦”的觸角也并非無處不在??諝庵袕浡鴻C油、塵埃和一種……淡淡的、屬于“人”的汗水的味道。
幾天后的一個黃昏,林曦循著一種極其微弱的、非標準的能量波動(像是某種被禁用的、低效但帶有個人印記的取暖裝置),來到了城市最北端,一片靠近巨大能量屏障(邦聯(lián)的邊界)的廢棄工業(yè)區(qū)。這里曾是早期的工廠遺址,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和生銹的龐大機械骨架,在夕陽的余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如同巨獸的墳墓。寒風呼嘯著穿過鋼鐵骨架,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音。
在一處半塌的、曾經是鍋爐房的地下掩體入口處,林曦停住了腳步。他敏銳地感知到,掩體深處,有生命的氣息,不止一個,而且……他們的精神波動,不像外面那些邦聯(lián)公民那樣平穩(wěn)刻板,而是帶著細微的、壓抑的、卻真實存在的情緒漣漪——警惕、疲憊,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他收斂全部氣息,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滑入掩體。通道向下延伸,陰暗潮濕,空氣中混雜著鐵銹、塵土和一種……烤土豆的香氣?這香氣在邦聯(lián)標準化的營養(yǎng)膏世界里,顯得如此突兀而誘人。
通道盡頭,隱約有火光閃爍。林曦潛行靠近,看到一個被改造過的、寬敞的地下空間。中央燃著一堆用廢棄建材點燃的、冒著些許黑煙的篝火,火光跳躍,映照著幾張飽經風霜、卻帶著生動表情的臉。
圍坐在火堆旁的,是五六個人。有頭發(fā)花白、臉上布滿刀刻般皺紋、正用粗糙的手指靈巧地編織著某種草編物的老工匠;有面容憔悴、但眼神清澈、正就著火光低聲誦讀一本破舊書籍(非標準印刷體,而是手抄本)的年輕女子;有一個身材壯實、沉默地擦拭著一件造型古怪、似乎是自己打造的樂器的中年漢子;還有一個半大的孩子,正小心翼翼地翻動著火堆旁幾個烤得焦黑的土豆。
他們的衣著比外面的邦聯(lián)公民破舊得多,打著補丁,顏色混雜,但好歹有了些個人痕跡。他們的眼神,不再是那種空洞的平靜,而是帶著警惕、滄桑,以及一種在絕境中相互依偎的溫暖。這里沒有絕對的安靜,有柴火的噼啪聲,有翻書的沙沙聲,有老人偶爾的咳嗽聲,還有那孩子吞咽口水的聲音。這一切,構成了一種混亂卻充滿生機的“人間”氣息。
林曦的出現(xiàn),立刻引起了他們的警覺。所有人瞬間站起,目光銳利地盯向他,手中握緊了簡陋的武器——磨尖的鐵棍、自制的弓弩。那個壯漢甚至擋在了年輕女子和孩子身前。
“你是誰?”老工匠沉聲問道,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的眼神如同鷹隼,仔細打量著林曦,尤其是他那一身雖然陳舊卻質地不凡的青衫,以及那雙過于深邃的眼睛。
林曦沒有感受到敵意,只有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路過的人,沒有惡意。聞到香味,循著來的。”他指了指火堆上的土豆。
眾人沒有放松警惕。年輕女子合上書,那是一本用各種廢紙手訂的詩集,封面正是那個鎖鏈彎月的標記!她仔細看著林曦,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你的氣息……很特別。不像‘光腦’的探子,也不像普通的流放者。你從哪里來?”
林曦心中一動,知道找對地方了。他坦然道:“我從……外面來。”他指了指頭頂,意味不言自明。
“外面?”眾人皆是一驚,面面相覷,難以置信。老工匠上前一步,壓低聲音:“你是說……‘邊界’之外?這不可能!能量屏障是絕對的!除非……”他眼中爆發(fā)出精光,“你是‘天外訪客’?傳說中……來自‘混沌之?!穆萌??”
混沌之海?林曦捕捉到這個關鍵詞,這似乎是對邦聯(lián)之外世界的稱呼。他點了點頭:“可以這么說。我無意中流落至此,想尋找離開的方法?!?/p>
氣氛瞬間變了。警惕依舊,但多了一絲難以抑制的好奇與……希冀。那孩子甚至忍不住小聲問:“外面……是什么樣的?也有‘大光腦’嗎?也有矯正站嗎?”
年輕女子摸了摸孩子的頭,示意他安靜,然后對林曦說:“如果你真是從外面來的,那你一定知道‘自由’是什么滋味?!彼难壑辛髀冻錾钌畹南蛲霸谶@里,我們是‘殘次品’,是‘非理性因子’,是被追捕的‘余燼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