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03章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第1頁）

離開熔火堡的過程，如同從一個過于逼真的噩夢中驚醒。灼熱的氣浪、震耳欲聾的轟鳴、燼滅長老那焚盡萬物的霸道身影，都隨著那股傳送之力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東方荒原上略帶硫磺味的、卻相對“正?！钡娘L(fēng)。林曦（林寒）踉蹌落地，魂體近乎透明，三枚星鑰在懷中微微震動，傳遞來冰、溫、熱三種迥異的能量流，勉強(qiáng)維系著他即將潰散的存在感。星螢和豆子緊緊扶著他，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驚恐與擔(dān)憂。

此刻的林曦，便是如此。他成功集齊了星鑰，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務(wù)，但心中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巨大的、冰冷的茫然。山姥、寒寂、燼滅……這三個如同神話般的存在，他們的言語、他們的態(tài)度、他們彼此矛盾卻又指向某個共同恐怖的暗示，像一堆雜亂無章的拼圖碎片，塞滿了他的腦海。

“林大哥，你怎么樣？”星螢的聲音帶著哭腔，用沾濕的布巾（用魂力凝聚的水汽）擦拭著他虛幻的“額頭”。

“死不了?！绷株孛銖?qiáng)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風(fēng)箱。他抬頭望向西方，那是石頭坳的方向，是山姥等待的地方。那里是“世界盡頭”嗎？集齊星鑰，打開古道，就能回到“冷酷仙境”般的故鄉(xiāng)？還是說，那所謂的古道，本身才是真正的“世界盡頭”，通往一個更加不可知的虛空？

他沒有立刻動身?；牦w的重創(chuàng)需要時間恢復(fù)，而更重要的，是心神的休整。他們在荒原中找到一處背風(fēng)的巖穴，暫時安頓下來。林曦盤膝而坐，不再刻意療傷，而是任由魂力在星鑰能量與本能的修復(fù)機(jī)制下緩慢流淌。他需要思考，或者說，需要“消化”這過于龐大的信息。

日子在一種近乎停滯的狀態(tài)中流逝。白天，星螢和豆子外出尋找稀少的可食用植物和水源；夜晚，三人圍坐在微弱的篝火旁（林曦用魂力點燃枯草），相對無言。林曦常常長時間地望著穴外一成不變的荒涼景色，或者凝視著懷中三枚偶爾閃過一絲流光的星鑰，思緒飄忽。

他想起了和星螢、豆子在白河鎮(zhèn)那段平靜的時光，那些日常的瑣碎——洗衣、做飯、教豆子識字——此刻回想起來，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遙遠(yuǎn)而不真實。那才是“仙境”嗎？而如今手握足以改變世界（或毀滅世界）鑰匙的自己，反而身處“盡頭”？

他也反復(fù)咀嚼著三位“守護(hù)者”的話。山姥的“拯救蒼生”，寒寂城主的“歸于靜寂”，燼滅長老的“獄卒枷鎖”……他們似乎共同守護(hù)著一個秘密，一個關(guān)于這個世界本質(zhì)、關(guān)于“清道夫”、關(guān)于古道另一端真相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沉重到讓他們這樣的存在都諱莫如深，甚至彼此看法相左。自己這個意外闖入的“變數(shù)”，是被選中的救世主，還是無意中觸發(fā)了某個毀滅程序的……倒霉蛋？

有一種“被卷入”的宿命感。林曦此刻深有同感。他感覺自己像是一本晦澀小說的主人公，被作者（命運(yùn)？）隨意拋擲在不同的場景中，完成一個個任務(wù)，卻始終看不清整體的情節(jié)走向。這種無力感，比面對強(qiáng)大敵人更令人窒息。

一天夜里，豆子睡著后，星螢坐到林曦身邊，輕聲問：“林大哥，我們……真的要回去找山姥嗎？我有點害怕?！彼难凵裰?，不再只是對危險的恐懼，更多了一種對未知命運(yùn)的深切憂慮。

林曦看著跳躍的火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星螢，如果……如果回去的路，可能通向一個更糟的地方，甚至可能……連累很多人，我們還要走嗎？”

星螢愣住了，低下頭，許久才說：“我不知道……但是，林大哥，我相信你。無論你去哪里，我和豆子都跟著你。”她的信任單純而沉重，讓林曦心中更加復(fù)雜。

信任。責(zé)任。這些詞匯在絕對的力量和莫測的命運(yùn)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想起了小謝的托付，紫靈兒的并肩，篾爺石山的犧牲……每一次，他都背負(fù)著別人的期望和生命前行，而這一次，可能要背負(fù)的，是一個世界的存亡。

又過了幾天，林曦的魂體恢復(fù)了大半，三枚星鑰的能量與他自身的“奇點”似乎達(dá)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甚至讓他的魂體更添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蘊(yùn)含著星辰生滅意境的深邃感。但他心中的迷霧并未散去。

終于，他決定動身了。無論如何，停滯不前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答案，或許只有在那條古道開啟時，才能揭曉。

回程的路，比去時顯得漫長而沉默。他們避開險地，循著來時的模糊記憶和星鑰的微弱指引，向西而行。景色依舊荒涼，但林曦的心境已大不相同。他不再是一個急于尋找出路的逃亡者，而更像一個走向最終審判的……等待宣判的人。

途中，他們經(jīng)過一些極其偏僻的、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落。村民們看到他們，眼神麻木而警惕，如同看著無關(guān)緊要的影子。林曦試圖用通言印與他們交流，得到的信息支離破碎，無非是艱難求生、敬畏山姥（或類似神靈）、恐懼山外世界之類的重復(fù)敘事。這些渺小的、在生死線上掙扎的生命，他們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可能只是一個“監(jiān)獄”嗎？他們會在意所謂的“古道”和“清道夫”嗎？或許，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疏離感在此刻達(dá)到頂峰。林曦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與這些“npc”般的生靈，隔著一層無法逾越的屏障。他的掙扎，他的抉擇，對他們而言毫無意義。這種巨大的孤獨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一個月后，他們終于再次看到了石頭坳那熟悉的、被群山環(huán)抱的輪廓。與離開時相比，村莊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籠罩在那片壓抑的秩序之下。但林曦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更加緊張的氣氛，仿佛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他們沒有驚動村民，直接繞向后山。山姥石殿的入口依舊被藤蔓遮掩，但這次，當(dāng)他們靠近時，藤蔓自動向兩旁分開，露出幽深的洞口，仿佛早已在等待他們的歸來。

踏入石殿，景象依舊。祭壇上，山姥的素白虛影靜靜懸浮，仿佛亙古未動。她的目光落在林曦身上，更準(zhǔn)確地說，是落在他懷中那三枚交相輝映的星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