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坳的“祭山姥”大典,在一種肅穆到近乎壓抑的氣氛中悄然進行又悄然結(jié)束。林曦(林寒)作為外人,被隔絕在村莊核心區(qū)域之外,只能從遠處感受到那股凝聚的、帶著敬畏與祈求的集體念力,如同潮水般涌向后山方向,隨后又緩緩?fù)巳?,留下更深沉的寂靜。大典之后,村莊似乎恢復(fù)了往日的刻板秩序,但空氣中仿佛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如同卸下重擔(dān)后的疲憊與空茫。
春天徹底舒展開來,山野披上濃淡不一的綠裝,不知名的野花在崖畔溪邊星星點點地開放,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與草木的清新氣息。林曦內(nèi)心的多重奏漸漸趨于一種微妙的平衡,不再激烈沖突,而是如同溪水下的卵石,靜靜沉淀。他依舊每日勞作、靜坐、內(nèi)觀,與星螢、豆子過著清貧卻安寧的日子。只是,在某個特定的時刻——比如黃昏日落,比如夜半醒來——一種淡淡的、如同月光般的憂傷會悄然漫上心頭,那是對所有逝去之物的懷念。
那個能染藍手指、打開回憶之窗的桔?;ㄓ。値е唤z逝去的哀愁與溫暖的慰藉。此刻的林曦,也仿佛在等待著這樣一扇窗的開啟。
一個月色格外清朗的夜晚,林曦睡不著,信步走到山神廟后那片臨溪的草地上。月光如水銀瀉地,將草木山石染上一層夢幻的銀藍色。溪水潺潺,反射著碎銀般的光點。萬籟俱寂,只有夜蟲的低吟。
他坐在一塊光滑的大石上,下意識地抬起手,看著月光透過自己近乎實體的魂體指尖,泛起一種奇異的、近乎透明的光澤。他想起想起那些通過某種媒介與彼岸溝通的傳說。他心中微微一動,嘗試著將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緬懷意味的魂力,凝聚在指尖。
沒有桔?;ㄖ?,沒有咒語。但或許,是他此刻的心境,是他魂體與這片天地日益加深的共鳴,觸動了某種玄妙的法則。又或許,是他懷中那枚沉寂的“奇點”,感應(yīng)到了他深藏的思念,悄然釋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與“記憶”和“維度”相關(guān)的波動。
奇跡般地,他指尖那月光的藍色,開始緩緩凝聚、加深,不再是反射的光,而是從魂體內(nèi)部透出的一種……柔和的、悲傷的藍光。這藍光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悄然蔓延,在他面前的虛空中,勾勒出一扇模糊的、散發(fā)著微光的窗戶輪廓。
林曦心中一震,屏住呼吸,不敢驚擾這夢幻般的一幕。他凝視著那扇漸漸清晰的“窗”,窗框是月光藍的藤蔓纏繞而成,窗紙則是一種半透明的、如水波般蕩漾的光膜。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那根散發(fā)著藍光的手指,輕輕點向“窗紙”。
指尖觸碰到光膜的瞬間,沒有阻力,只有一種冰涼的、如同浸入泉水的觸感。緊接著,眼前的景象如水紋般蕩漾開來,廟后的溪流草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盛開著淡藍色桔梗花的原野。
花田沐浴在一種永恒般的柔和天光下,微風(fēng)拂過,花浪起伏,如同藍色的海洋??諝庵袕浡逄鸬幕ㄏ?,還有一種……寧靜而遙遠的悲傷氣息。
林曦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看到了花田深處,有身影在漫步。
一個穿著素白裙裾、身影窈窕模糊的女子,正彎腰輕撫著一朵桔?;?,側(cè)臉依稀是……小謝(溯光者)的模樣!只是她的神情不再有怨懟與哀傷,而是帶著一種釋然的、平和的微笑,仿佛終于放下了所有重擔(dān)。
不遠處,一個穿著紫色勁裝、身姿颯爽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眺望著花田的遠方,那是紫靈兒!她的身影不再有亦正亦邪的模糊,而是顯得清晰而堅定,仿佛在守護著什么。
更遠處,篾爺和石山并肩而坐,篾爺手中依舊在編織著什么,石山則沉默地望著天空,兩人的臉上都帶著勞作后的平靜與滿足,再無一絲痛苦與不甘。
甚至,他還看到了胡纓,那只狡黠的狐妖,化作原形,在花叢中嬉戲打滾,皮毛在光下閃著健康的光澤。
他們……都在這里。在這個由思念與記憶構(gòu)筑的彼岸花田里。他們似乎感應(yīng)到了林曦的注視,紛紛轉(zhuǎn)過頭,望向這扇突然出現(xiàn)的“窗戶”。
沒有言語,只有目光的交匯。
小謝的眼神溫柔,帶著一絲告別般的祝福。
紫靈兒的目光復(fù)雜,有擔(dān)憂,有關(guān)切,最終化為一個微微的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