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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我在聊齋當(dāng)書生免費閱讀 > 第23章 歸墟字詁(第1頁)

            第23章 歸墟字詁(第1頁)

            葛仙翁的青色遁光,如一枚逆流而上的梭子,刺入了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空無”之中。這里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光暗色彩,甚至沒有“存在”與“虛無”的界限。時間感徹底消失,仿佛一瞬即是永恒。林曦只覺周身被一種粘稠卻又空洞的介質(zhì)包裹,通言印傳來的不再是信息流,而是一種純粹的、令人心智幾近崩潰的“靜默”。這便是歸墟?與想象中吞噬一切的狂暴漩渦不同,它更像是一切意義被徹底抽離后的絕對空白,是字面意義上的“無何有之鄉(xiāng)”。

            “訓(xùn)詁”,即推究字源本義。此刻,林曦腦中無端浮現(xiàn)“歸墟”二字?!读凶印珕枴酚休d:“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

            歸,有還返、歸宿之意;墟,本義為大丘,引申為廢墟、荒蕪之地。二字相連,意指萬流歸寂之所,亦是萬物終焉之地。然而,“墟”字從“虍”從“丘”,虍為虎紋,亦象征威猛與生機,丘為土山,孕育萬物。這歸墟,究竟是絕對的死地,還是暗藏著一絲“向死而生”的契機?此番文字上的琢磨,在這絕對的虛無中,竟成了林曦維系意識的唯一錨點。

            葛仙翁的遁光在此地也顯得舉步維艱,青光黯淡,如同風(fēng)中殘燭。他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雙手不斷結(jié)出復(fù)雜法印,口中念念有詞,似在憑借某種古老契約與這片虛無溝通。林曦懷中的光繭,在這絕對的靜默中,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狀態(tài)。它不再散發(fā)任何光芒或波動,變得如同一塊最普通的、溫潤的玉石,但其內(nèi)部,那種瀕臨徹底消散的“白噪音”似乎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空”。這種“空”,并非虛無,更像是一張被徹底擦凈、等待書寫的白紙。

            “此地法則迥異,”葛仙翁的聲音直接在林曦意識中響起,微弱而斷續(xù),仿佛隨時會被靜默吞噬,“一切外在干擾皆被屏蔽,包括……維系魂體存在的常規(guī)能量。靈種在此,如同種子進入休眠,能最大程度延緩消散。但若不能在此‘空’中重新點燃一點‘靈明’,最終仍會歸于寂滅。機會只有一次,且……方式未知。”

            機會?在這連存在本身都成疑問的地方,尋找重生的機會?林曦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F(xiàn)代社會的知識體系在此完全失效,他像是一個手持簡陋地圖的探險家,突然被拋入了連地圖本身都無法描繪的未知領(lǐng)域。

            他嘗試運轉(zhuǎn)通言印,試圖與懷中光繭建立聯(lián)系,但印璽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反應(yīng)。在這歸墟之中,連“溝通”這個概念都似乎失去了根基。他想起張大春在小說中常玩的“字謎”游戲,或許,破解眼前困局的關(guān)鍵,也在于對某些核心概念的重新“訓(xùn)詁”與“破題”?

            “靈明”?何謂靈明?靈者,神也,心之所寄;明者,光也,智之所顯。小謝的“靈”,在于其情之深、怨之切、求生之愿;其“明”,在于最終直面真相、選擇犧牲的清醒。若要重燃,或許需從這最本真的“情”與“智”入手?但這“情”與“智”的載體何在?她的記憶已碎,意識幾近湮滅。

            林曦的目光再次落回光繭上。這光繭,此刻如同一個空白的“文本”,一個被抹去所有字跡的“書卷”。而他自己,或許是唯一能在這書卷上重新“書寫”點什么的人。但書寫什么?如何書寫?用他的記憶?用他的情感?用他對小謝的理解?這聽起來荒謬絕倫,如同試圖用一篇讀后感去復(fù)活書中已死的角色。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葛仙翁忽然悶哼一聲,遁光劇烈搖晃,幾乎潰散。只見這片虛無的深處,隱約浮現(xiàn)出一些難以名狀的、扭曲的陰影,它們并非實體,更像是某種規(guī)則的顯化,帶著排斥一切“有序存在”的本能,向著他們擠壓而來。歸墟,并非溫順的避難所,它本身就在消融一切。

            “時間不多了!”葛仙翁急道,“歸墟在排斥我們這些‘異物’!必須盡快找到方法,否則你我連同這靈種,都將被徹底同化,歸于虛無!”

            壓力驟增,死亡的威脅比在東岳府時更加直接和抽象。林曦抱著冰冷的玉繭,心急如焚。通言印依舊沉寂,現(xiàn)代知識毫無用處,文字游戲似乎也只是自我安慰。絕望中,他幾乎是本能地,將額頭緊緊貼在了光繭光滑的表面,放棄了所有理性的思考與嘗試,只是將自己最原始、最純粹的情緒——這些日子以來的擔(dān)憂、憤怒、不甘、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覺的、超越同情與責(zé)任的情感——毫無保留地傾注過去。

            沒有言語,沒有圖像,只有一股熾熱的、混亂的、屬于生者的“生命力”的奔流。

            奇跡般地,在那絕對的靜默中,他仿佛聽到了一聲極其細微的、如同冰層破裂的“咔嚓”聲。不是耳朵聽到,而是靈魂的感知。緊接著,他感到懷中的玉繭,似乎……動了一下?不,不是物理的移動,而是內(nèi)部某種東西被觸動了。

            一幅破碎的畫面,毫無征兆地闖入他的意識:不是小謝的記憶,而是他自己的記憶!是他大學(xué)時代,在圖書館偶然翻到一本泛黃的《聊齋志異》刻本,被其中《小謝》篇那人與鬼魂的真摯情誼所打動,曾在一張便簽上隨手寫下“情之所至,鬼亦可通”的稚嫩感慨。那張便簽,他早已遺忘,此刻卻清晰無比,連同當(dāng)時窗外陽光的溫度、書頁的墨香,都栩栩如生。

            緊接著,又一幅畫面:是他初到聊齋界域,在荒宅中第一次見到小謝時,她那雙充滿哀怨與好奇的眼睛。然后是他向她描述未來世界時,她眼中偶爾閃現(xiàn)的、如同星火般的光芒。還有她決定撞向血符時,那決絕而凄美的身影……

            這些屬于林曦的記憶碎片,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紛紛涌向那冰冷的玉繭。更奇特的是,在這些碎片中,竟然夾雜著一些他從未經(jīng)歷過、卻無比熟悉的場景:古老的街市,搖曳的燈火,一個書生打扮的背影(陶望三?),以及……一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眷戀與絕望。那是小謝的記憶殘渣!它們與林曦的記憶碎片交織、碰撞,在這歸墟的絕對之“空”中,竟開始自發(fā)地重組、演繹,如同一種奇特的“互文”現(xiàn)象!

            玉繭的表面,開始浮現(xiàn)出極其淡薄、變幻不定的光影,像是水中的倒影,又像是即將熄滅的夢境。一個模糊的、由兩人記憶碎片共同構(gòu)成的、非生非死的“中間態(tài)”意識場,正在艱難地形成!這意識場脆弱不堪,卻真實存在,它既不是純粹的小謝,也非林曦的臆造,而是一種在絕境中、由兩個靈魂的印記相互激發(fā)而產(chǎn)生的、全新的“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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