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摸了摸孩子的頭,示意他安靜,然后對林曦說:“如果你真是從外面來的,那你一定知道‘自由’是什么滋味?!彼难壑辛髀冻錾钌畹南蛲?,“在這里,我們是‘殘次品’,是‘非理性因子’,是被追捕的‘余燼者’。”
“余燼者?”林曦疑問。
老工匠嘆了口氣,示意林曦坐下,遞給他一個烤好的土豆。土豆燙手,卻帶著久違的食物香氣。圍著篝火,這群自稱“余燼者”的人,向林曦講述了他們的故事。
他們原本也是邦聯(lián)的公民,但因為種種“不合格”——老工匠過于癡迷無法量化的“手感”技藝,年輕女子無法抑制對“無用”詩歌的熱愛,壯漢無法忍受完全機械化的勞作而保留了制造樂器的“低效”愛好,孩子則是因為天生情感過于豐富……總之,他們無法完全符合“大光腦”制定的“和諧標準”,在一次次的“評估”中被標記為“潛在混亂源”,面臨被送入“深度矯正中心”(那意味著人格重塑,變成行尸走肉)的命運。于是,他們選擇了逃亡,躲藏在這城市的邊緣廢墟中,像老鼠一樣生活,依靠偷偷收集廢棄物、種植一點點不被允許的作物(如土豆)維生。他們稱自己為“余燼者”,意為人類情感與自由意志最后殘存的火種。
“我們像鄂溫克人守著馴鹿一樣,守著這點‘人味兒’?!崩瞎そ秤么植诘氖帜﹃种械牟菥帲鞘且恢昏蜩蛉缟男▲B,“不知道能守多久,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讓它滅了。”
年輕女子名叫“星螢”,是這群人的“記錄者”,她收集、傳抄一切被禁的詩歌和故事,那是他們精神的食糧。壯漢叫“石山”,負責安全和尋找物資。孩子叫“豆子”,是大家的希望。
林曦默默地聽著,心中感慨萬千。那些在嚴酷自然中堅守傳統(tǒng)、敬畏生命的少數(shù)民族形象,與眼前這些在理性暴政下守護人性微光的“余燼者”重疊在一起。他們的處境更加絕望,他們的反抗更加無聲,卻也更加悲壯。
“你們知道怎么離開這里嗎?穿過那個能量屏障?”林曦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星螢搖了搖頭,眼神黯淡:“屏障的力量源自‘大光腦’核心,堅不可摧。傳說只有在‘理性之眼’(邦聯(lián)中心那座高塔)進行全邦聯(lián)能量調度時,屏障會有極其短暫的波動,但那種時候,監(jiān)控也是最嚴的。而且,就算出去了,外面是虛無的‘混沌之?!瑳]有‘大光腦’的指引,只會迷失消亡?!边@是邦聯(lián)灌輸給所有人的認知。
林曦卻心中一動。能量調度時的短暫波動?這或許是個機會!而且,他手中有空間碎片晶體,對“混沌之?!保ê芸赡芫褪钦5臒o序虛空)的適應力遠非邦聯(lián)之人可比。
“也許,我有辦法。”林曦看著眾人希冀的眼神,緩緩道,“但需要時機,需要準備,也可能……非常危險?!?/p>
接下來的日子,林曦暫時在這個名為“右岸”(因為他們位于城市主干道“理性之河”的北岸廢墟)的余燼者據(jù)點住了下來。他幫石山加固掩體,設置更隱蔽的警戒;用魂力悄悄凈化附近的水源;甚至指導星螢如何更有效地隱藏那些手抄本的精神波動,避開“大光腦”的掃描。他帶來的外界見聞(經過修飾的),成了余燼者們黑暗生活中的珍貴星光。而余燼者們頑強的生命力、在絕境中依然保有的真摯情感,也像溫暖的篝火,漸漸融化了林曦因漫長漂泊而冰封的心湖。
他仿佛真的來到了額爾古納河右岸,與一群在嚴寒中相擁取暖的獵人家庭為伴。只是,這里的嚴寒,是理性的極寒;圍獵他們的,是無所不在的“大光腦”。
一天,星螢悄悄告訴林曦一個消息:根據(jù)她破譯的零星監(jiān)控信號,邦聯(lián)即將舉行十年一次的“絕對理性慶典”,屆時“理性之眼”將進行最大功率的能量輸出,以展示邦聯(lián)的“輝煌成就”。那將是屏障最不穩(wěn)定的時刻!
機會來了!但也是危機最大的時刻!慶典期間,全城監(jiān)控將開到最大,余燼者的據(jù)點也很可能暴露。
是獨自冒險一搏,還是帶著這些好不容易遇到的、給予他溫暖的“同類”一起逃離?
林曦看著篝火旁星螢清澈而信任的眼睛,看著石山沉默卻堅實的背影,看著老工匠編織時專注的神情,看著豆子熟睡中恬靜的嘴角,心中有了答案。
生命的韌性,在于明知寒冷,卻依然選擇燃燒。這一次,他不想再“目送”任何人的背影。他要試著,帶這些守護人性余燼的人,一起沖出這片理性的冰原,去尋找真正的、充滿不確定性與希望的“混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