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7章 鄉(xiāng)關(guān)何處（第2頁）

他走向最近的一間尚算完整的土房，輕輕推開了那扇用破木板釘成的門。一股混合著霉味、汗味和草藥味的渾濁氣息撲面而來。屋內(nèi)沒有窗，只有角落里一盞同樣昏黃的油燈。借著微光，林曦看到土炕上蜷縮著幾個人影，裹著破爛不堪的、看不出顏色的氈毯，一動不動，如同死去一般。只有那極其微弱的呼吸，證明他們還活著。

聽到開門聲，炕上一個人影猛地顫抖了一下，艱難地抬起頭來。那是一張布滿皺紋、黝黑干瘦的臉，一雙深陷的眼睛在黑暗中驚恐地望著林曦這個不速之客。那眼神中，沒有好奇，只有麻木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

“你……你是……上面來的？”那人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fēng)箱，帶著濃重的、林曦從未聽過的口音。

上面？林曦心中一動。他搖了搖頭，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盡管他的魂體發(fā)聲也顯得干澀）回答：“我迷路了。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狐疑地打量著他，尤其是他那一身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略顯虛幻的青衫，半晌，才喃喃道：“迷路？能迷到‘燼土’來……你是從哪個‘碎片’掉下來的？”

燼土？碎片？林曦捕捉到這兩個關(guān)鍵詞。他不動聲色：“我也不知道。我醒來就在這片荒原上了?！?/p>

那人似乎信了幾分，或者說，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懷疑了。他重新躺下，有氣無力地說：“這里是燼土……被遺忘之地……生命的盡頭……熬著吧……等死，或者……等‘收尸人’來……”

收尸人？林曦還想再問，但那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更加微弱，顯然不愿再多說一個字。

林曦退出土房，站在村中唯一的“街道”上，望著這片死寂的村落和遠(yuǎn)處無邊的荒原，心中一片冰涼。燼土……被遺忘之地……生命的盡頭……這些詞匯，勾勒出一幅末日般的圖景。這里的人們，像是在一場浩劫后殘存的遺民，在絕望中等待著最終的消亡。

那些承受著時代重壓、在苦難中掙扎求生的底層民眾，其堅韌與麻木，在此刻這些“燼土”遺民身上，以一種更加極端、更加赤裸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沒有英雄，沒有傳奇，只有最原始的生存與死亡。

林曦找了一間空置的、半塌的土房，暫時棲身。他嘗試運(yùn)轉(zhuǎn)功法，吸收能量，但空氣中沒有絲毫可供吸收的靈氣，只有一種沉滯的、帶著衰亡氣息的未知能量，吸入體內(nèi)反而加劇了魂體的凝滯和不適。這個世界，似乎在排斥、乃至吞噬一切“活性”的力量。

他必須盡快找到離開的方法，或者適應(yīng)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否則，他可能真的會像那些村民一樣，在這片“燼土”上慢慢“死去”。

接下來的幾天，林曦拖著沉重的“身體”，在村落附近艱難地探索。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村民極少外出，依靠著挖掘一種深埋地下的、富含淀粉的塊莖（味道苦澀難以下咽）和收集巖石縫隙中凝結(jié)的、帶著咸味的露水維生。他們彼此之間很少交流，眼神空洞，仿佛活著只是為了等待死亡的降臨。從他們偶爾的只言片語中，林曦拼湊出一些信息：這個世界被稱為“燼土”，是由許多破碎的“世界碎片”堆積而成的荒蕪之地，據(jù)說曾經(jīng)發(fā)生過可怕的災(zāi)難，導(dǎo)致萬物凋零。偶爾會有像林曦這樣的“天外來客”墜落于此，但大多很快便會消亡。他們提到的“收尸人”，似乎是一種定期會來“清理”尸骸的神秘存在。

希望渺茫。但林曦沒有放棄。他注意到，村口那盞長明燈使用的油脂，似乎并非普通動物油脂，而是散發(fā)著一種極其微弱的、類似魂力的波動。他嘗試與守護(hù)燈籠的一位幾乎石化般的老人溝通，費(fèi)盡周折，才得知這油脂源自一種生活在極遠(yuǎn)處“黑石山脈”地下的、名為“影蚺”的怪異生物。據(jù)說，“影蚺”的巢穴深處，有時會出現(xiàn)不穩(wěn)定的“空間漣漪”。

這或許是唯一的線索了！

盡管前路更加兇險，盡管自身狀態(tài)極差，但林曦別無選擇。野夫說，苦難是生命的底色。而對林曦而言，在絕望中尋找微光，早已成為本能。

在一個同樣灰暗的“清晨”，林曦告別了（如果那算告別的話）那些麻木的村民，拄著一根撿來的枯骨作為拐杖，拖著愈發(fā)沉重的“身體”，踏上了前往黑石山脈的漫漫長路。背影消失在荒原的風(fēng)沙中，孤獨(dú)而決絕。

鄉(xiāng)關(guān)何處？或許，路，本身就是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