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8章 萬象樓中藏玄機（第1頁）

自那日“太虛鏡”掃描之后，壁龕中的光點沉寂了許久，如同一潭死水。林曦每日的觀察記錄，連續(xù)多日只能寫下“無顯著變化”幾字，心中那份因蓮葉微動而生的暖意，漸漸被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取代。萬象樓的規(guī)則冰冷而絕對，他如同被困在一盤巨大棋局中的孤子，動彈不得。

然而，江湖，絕境之中，往往暗藏機緣。轉(zhuǎn)機，發(fā)生在一個看似尋常的“巡夜”之日。

萬象樓有規(guī)矩，每月朔望之夜，需有員工輪流巡查指定區(qū)域，以防“藏品”異動或“外邪”侵入。這差事枯燥且耗費心神，多數(shù)“員工”避之不及。這一夜，恰輪到林曦巡查他所處的“玄部·異聞區(qū)”西側(cè)廊道。

這條廊道他平日少有涉足，異常幽深，兩旁壁龕中的藏品也愈發(fā)古怪：有一面照不出人影、卻總傳出竊竊私語的古銅鏡；有一支筆毫枯黃、卻能在空中自行書寫篆字的毛筆；甚至還有一個不斷重復(fù)著播種、澆水、收獲動作的陶俑農(nóng)夫，而它手中的種子落地即化，并無實物生長。一切都透著詭異，卻又被某種力量禁錮在壁龕之內(nèi)，不得而出。

林曦提著那盞長明油燈，小心翼翼前行。油燈的光暈在無盡的黑暗與寂靜中搖曳，只能照亮腳下尺許之地。四周只有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廊道中回響，更添幾分陰森。

行至廊道中段，他忽然察覺有異。左手邊一個壁龕內(nèi)，存放的并非實物，而是一團(tuán)不斷旋轉(zhuǎn)的、灰蒙蒙的霧氣，霧氣中心，隱約有星辰明滅。據(jù)冊籍記載，此物名為“躡影步虛塵”，乃上古一位遁術(shù)宗師遺留之物，蘊含極高明的空間遁法奧秘，但因?qū)傩蕴禺?，難以駕馭，故被封存于此。

此刻，這團(tuán)“躡影步虛塵”似乎比平日活躍，旋轉(zhuǎn)速度加快，中心星辰閃爍的頻率也與往常不同。更奇特的是，林曦感到舌下的通言印，竟對此物產(chǎn)生了微弱的共鳴！并非語言溝通，而是一種對空間波動本能的感知。

他心中一動，小說中主角往往于無人處得窺前輩遺澤，習(xí)得驚世絕學(xué)。莫非，這萬象樓中，也藏有類似機緣？他駐足壁龕前，嘗試集中精神，以通言印去細(xì)細(xì)感知那灰霧中星辰明滅的規(guī)律。

初時毫無頭緒，只覺眼前星光亂閃，頭暈?zāi)垦?。但他耐住性子，不再試圖理解，而是放空心神，將通言印的感知力化作無形觸手，輕輕“撫摸”著那些星光閃爍的軌跡。漸漸地，雜亂無章的星光在他“眼”中開始呈現(xiàn)出某種奇特的韻律，如同呼吸，如同潮汐，暗合著某種天地至理

不知不覺間，他依著那韻律，腳下下意識地踏出幾步。步伐看似雜亂，卻隱隱踩在星光閃爍的節(jié)點之上。第一步踏出，身旁景物微微一晃；第二步踏出，回響的腳步聲似乎延遲了剎那；第三步剛抬起，他忽覺腳下一空，周身光線扭曲，仿佛跌入一條滑膩的管道，天旋地轉(zhuǎn)！

待他穩(wěn)住心神，駭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不在原先的廊道！眼前是一條更加狹窄、布滿蛛網(wǎng)的石階，蜿蜒向下，不知通向何處。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土腥味和陳年墨香。他手中的油燈，火苗變成了詭異的幽綠色。

“乾坤挪移？空間折疊？”林曦心中巨震。自己竟無意中觸發(fā)了“躡影步虛塵”中蘊含的空間遁法，被傳送到了萬象樓某個不為人知的隱秘角落！這真是應(yīng)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老話，只是這“功夫”，險之又險。

他定了定神，既然來了，斷無退回之理。探險精神此刻占了上風(fēng)。他握緊油燈，順著石階小心向下。石階盡頭，是一扇虛掩的、布滿蟲蛀痕跡的木門。推開門，一股更加濃郁的書卷氣息撲面而來。

門后，是一間不大的密室。四壁皆是頂天立地的書架，但架上所藏，并非卷宗或奇物，而是一冊冊線裝的、紙頁泛黃的古籍！密室中央，有一張石案，案上散落著幾本翻開的書，還有筆墨紙硯，硯中墨跡猶未干透，仿佛剛剛還有人在此閱讀。

林曦走近石案，看向那幾本翻開的書。一本是《陰符遁甲詳解》，旁有朱批小字，字跡蒼勁：“虛空藏形，非為隱匿，乃合道也?！绷硪槐臼恰鹅`樞養(yǎng)神秘要》，批注云：“神非枯守，貴在氤氳，如蓮之生，不著于水?！边€有一本，竟是《聊齋志異》的某個罕見刻本，批注更多，在《小謝》一篇旁，赫然寫著：“情之所鐘，鬼亦可神。然神鬼之變，存乎一心，非外力可強也?！?/p>

這些批注，字字珠璣，直指修行與存在的根本，與萬象樓那冰冷的數(shù)據(jù)化管理風(fēng)格截然不同！更讓林曦心驚的是，這些見解，似乎隱隱指向了他目前的困境——光點的沉寂，以及“太虛鏡”掃描帶來的負(fù)面影響。

難道，這密室是萬象樓中某位前輩高人的隱居之地？這些批注，是其修行心得？林曦如獲至寶，貪婪地閱讀著那些批注，尤其是關(guān)于“養(yǎng)神”和“非外力可強”的部分，心中豁然開朗。或許，光點的沉寂，并非消亡，而是一種更深層的“蟄伏”與“內(nèi)斂”，是應(yīng)對外界強力干預(yù)的本能保護(hù)？而喚醒它的關(guān)鍵，不在于外部刺激或數(shù)據(jù)掃描，而在于營造一個讓其自然“氤氳”的環(huán)境，如同蓮之生長，需得靜水，而非驚濤。

他正沉浸其中，忽聞門外傳來細(xì)微的腳步聲！林曦大驚，此地隱秘，若是被樓中管事發(fā)現(xiàn)他擅闖，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慌忙想按原路返回，但來時那空間遁法乃無意觸發(fā)，此刻刻意為之，卻毫無頭緒。

腳步聲漸近，已到門外！林曦?zé)o處可躲，心一橫，吹熄油燈，縮身藏于石案之下。

門被推開，一道身影走了進(jìn)來。借著門外廊道微弱的光，林曦看到一雙穿著老舊布鞋的腳。那人似乎在案前停留片刻，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隨后，林曦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似乎那人又拿起了一本書翻閱。

林曦屏住呼吸，不敢動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那人才放下書，轉(zhuǎn)身離去，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待確認(rèn)安全后，林曦才從案下鉆出，重新點燃油燈。他看向石案，發(fā)現(xiàn)案上多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冊子封面無字，卻是新放的。他好奇地翻開，里面并非修煉法門，而是一些看似隨筆的札記，字跡與批注相同：

“萬物有靈，拘于形則死，縱于虛則散。唯在似守非守、有意無意之間，方得生機。”

“樓規(guī)森嚴(yán)，然天道無常。一線生機，往往藏于規(guī)矩縫隙之處。”

“觀物非為制物，記錄非為界定。心存敬畏，靜待花開?！?/p>

冊子最后一頁，畫著一幅簡單的示意圖：一盞油燈，燈光柔和，照耀著一顆蓮子，蓮子靜置于靜水之中，一旁注解：“燈焰溫養(yǎng)，靜水涵育，時節(jié)既至，蓮心自顯?！?/p>

林曦捧著這本小冊子，心中波瀾起伏。這絕非偶然！這位未曾謀面的前輩，分明是知曉他的處境，特意留下指點！這萬象樓，果然深不可測，并非鐵板一塊，內(nèi)里也有不甘于冰冷規(guī)則、暗藏濟世之心的高人！

他不敢久留，將冊子小心揣入懷中，嘗試著回想進(jìn)來時那空間遁法的感覺，結(jié)合冊中“虛空藏形”的提示，集中精神，腳踏玄步。幾次失敗后，周身空間再次波動，眼前一花，他已回到了原先巡查的廊道，那團(tuán)“躡影步虛塵”依舊在壁龕中緩緩旋轉(zhuǎn)，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

但林曦知道，一切已然不同。他懷中那本無字冊，如同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為他指明了方向。他不再是被動觀察的記錄員，而是成為了一個擁有秘密、手握鑰匙的探索者。拯救小謝（光點）的道路，或許就藏在這萬象樓的規(guī)矩縫隙之中，在于“燈焰溫養(yǎng)，靜水涵育”的耐心與智慧。

他快步返回自己的隔間，看向壁龕中那沉寂的光點，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江湖雖大，奇遇難尋，但既然機緣已至，接下來，便是如何運用這機緣，在這森嚴(yán)的萬象樓中，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