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在沈府外門停下時,沈知微正將一支素銀簪插進(jìn)發(fā)髻。她抬眼望向窗外,日頭已高,陽光斜照在廊柱上,映出一道窄長的光痕。嬤嬤站在院中,身后跟著兩名青衣仆婦,抬著一頂青帷小轎。
“三姑娘,老夫人派來的車已在門口候著了?!眿邒呗曇羝椒€(wěn),不帶情緒,“說是惠妃娘娘遣人遞了帖子,請您去別院一敘?!?/p>
沈知微指尖在簪尾停了一瞬,隨即收回手,起身整理袖口。她沒問是誰遞的帖,也沒問為何老夫人會允她赴此約。她只輕輕點(diǎn)頭,說了一句:“知道了?!?/p>
她走出房門時,東院的仆婦都低著頭,沒人敢迎視。她腳步不快,卻穩(wěn),一路穿過前廳側(cè)廊,踏下三級石階,登上了那輛漆色未新、但簾帷齊整的馬車。
車簾落下,隔開內(nèi)外。車廂不大,鋪著灰鼠絨毯,角落擱著一只暖爐,炭火微紅。她坐定,雙手交疊置于膝上,目光落在對面空著的位置。兩名車夫一聲不吭地啟程,車輪碾過青石路,發(fā)出沉悶的滾動聲。
行至城西拐角,街市漸稀,風(fēng)從縫隙鉆入,吹得簾角輕揚(yáng)。就在那一瞬,她腦中忽然響起冰冷的聲音——
【檢測到惡意心聲:這女人要是敢不聽話,就讓她永遠(yuǎn)開不了口】
她呼吸未亂,眼皮也未眨一下。手卻悄然滑入袖中,握住了那把藏在暗袋里的薄刃。刃身細(xì)窄,不足掌長,是她昨夜從醫(yī)女手中奪下后磨利的。
車內(nèi)依舊安靜。她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左側(cè)車壁有一道舊劃痕,右側(cè)暖爐邊放著一只空茶壺,除此之外再無異常。兩名車夫的腳步聲一致,但右前方那人,右手始終未從袖中抽出。
她忽然輕咳兩聲,聲音虛弱,帶著病氣。
“外頭日頭毒,可帶了遮簾?”她問。
前方車夫回頭,應(yīng)道:“有,姑娘要現(xiàn)在掛嗎?”
“勞煩?!彼吐曊f。
那人掀簾探身出去,動作遲緩,右手仍藏在袖內(nèi)。她盯著他的背影,記下他左耳后有一粒黑痣,記下他翻身時靴底刮過門檻的滯澀感。
她立刻開口:“先停一停,我想更衣。”
車夫頓住,回頭:“此處荒僻,無處可避……”
“那就靠邊停著,我自有辦法?!彼Z氣柔弱卻不容反駁。
車緩緩?fù)O?。她掀開一角簾布,見四周是廢棄的鋪面與斷墻,遠(yuǎn)處有家茶肆,旗幡半倒。她沒有下車,只是隔著簾子吩咐:“你們?nèi)ゴ蛲霟崴畞恚液赛c(diǎn)熱的壓壓驚?!?/p>
兩名車夫?qū)σ曇谎郏K究還是下了車,朝茶肆走去。
她坐在車內(nèi),手指松開刀柄,轉(zhuǎn)而摸向腰間荷包。里面有一包藥粉,是從趙大夫那晚留下的殘方里提煉的迷魂散。她沒打算用,但她必須確認(rèn)一件事——他們是不是單獨(dú)行動?有沒有接應(yīng)?
一刻鐘后,兩人提著水回來,神情如常。她接過碗,吹了吹,喝了一口,便放下。
“走吧?!彼f。
車?yán)^續(xù)前行。她閉目養(yǎng)神,不再看任何人。但她知道,剛才那一幕,已足夠她在日后對上某個人時,多一分籌碼。
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一座朱門小院前。門匾無字,檐下懸著銅鈴,風(fēng)吹時響了一聲。門開了,一名宮裝婢女低頭迎候:“沈姑娘到了,請隨我來?!?/p>
她下車,整了整衣裙,抬步走入。
別院不大,卻極盡精巧。回廊曲折,屋舍隱于竹影之間。婢女引她穿堂過室,最終停在一扇雕花木門前。
“惠妃娘娘在暖閣等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