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宮燈次第亮起,沈知微指尖還殘留著那支殘筆的涼意。她將袖中之物輕輕移入妝匣底層,起身換衣。春桃捧來月白繡銀桂紋裙,她未多言,只任宮人梳整發(fā)髻,白玉簪斜插入鬢,一如往常。
中秋宴不可誤。
她踏入御苑時,絲竹已起。金猊爐中焚著沉水香,樂聲悠揚,卻壓不住席間暗流涌動的氣息。裴硯端坐上首,玄袍廣袖,神情冷峻。群臣分列兩側(cè),觥籌交錯,笑語溫恭,皆是太平氣象。
她緩步上前,行禮落座。
酒過三巡,果盤輪呈。沈清瑤自側(cè)廊款步而出,手中托一紫檀雕花果盤,內(nèi)盛數(shù)串青紫葡萄,顆顆飽滿,表皮覆著薄霜,在燈下泛出幽光。
“此乃南州特貢,今歲頭茬,專呈皇后娘娘?!彼σ鉁赝?,雙手奉上,“家禮雖薄,亦是心意?!?/p>
沈知微抬眸,目光在果面停留一瞬。她不動聲色,指尖微曲,心念默動——
【檢測到劇毒心聲:“砒霜混在果霜里,入口即化”】
三秒過去,機械音消散。
她垂眼,睫羽輕顫,旋即恢復(fù)如常。這毒不在果肉,而在表皮那層霜粉,只需入口,便會隨唾液溶化,發(fā)作極快。若她接過果子當(dāng)場食用,頃刻之間便會倒地抽搐,百口莫辯。
好一招借刀殺人。
她略一偏身,寬袖順勢拂過盤沿。果盤微傾,幾串葡萄滾落于地,紫珠四散,有兩顆恰好停在裴昭靴尖前。
席間頓時一靜。
“哎呀!”沈清瑤驚呼,臉上血色盡失,“奴婢手滑了!”
沈知微輕聲道:“無妨,是我袖子太長,碰到了?!?/p>
眾人松了口氣,只當(dāng)意外。唯有裴昭盯著腳邊那顆葡萄,眼神微凝,隨即彎腰欲拾。
動作突兀。
他身為親王,竟俯身拾取散落果品,不合禮制。更反常的是,他指尖剛觸到果皮,便頓住,似有遲疑,又像是……惋惜。
沈知微眸光一斂,心中默念——
【檢測到心聲:“可惜這盤沒送進去”】
三秒讀畢,她脊背微緊。
原來目標不是她。
他們要的,是讓這盤毒果被呈至御前,由她親手遞上,再由裴硯誤食。屆時,無論是否當(dāng)場發(fā)作,只要有人指證她獻毒,便是弒君大罪,萬劫不復(fù)。
而裴昭方才那一拾,不是慌亂,而是確認計劃中斷后的不甘。
她緩緩?fù)撕蟀氩?,輕咳兩聲,聲音不高不低:“此果氣味怪異,我聞著有些頭暈,怕是存放久了,生了濁氣?!闭f著,目光淡淡掃過沈清瑤。
沈清瑤僵立原地,指尖發(fā)白,強笑道:“怎會?我親自驗過,一路密封而來……”
話未說完,上首傳來一聲輕響。
裴硯已起身。
他走下臺階,玄袍拖地,腳步沉穩(wěn)。眾臣噤聲,連樂師也悄然止樂。他徑直走到沈知微身側(cè),伸手執(zhí)起她的手。
那只手微涼,指尖尚帶著方才握筆的力道。
“皇后受驚了。”他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傳遍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