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指尖還殘留著紙頁邊緣劃破皮膚的痛感,血珠順著掌紋緩緩滑落,在藏書閣外青石地面上滴出幾點暗紅。她沒有回頭,只將袖中灰皮簿緊了緊,抬腳踏上馬車。
車輪碾過宮道,一路向工部庫房而去。雪鳶坐在一旁,幾次想替她包扎,都被她輕輕推開。
“娘娘,您這是何苦……”
“不是苦?!彼曇羝届o,“是清醒?!?/p>
到了工部,她直入檔案房,翻出去年修繕關隘的物料清單。一頁頁看下去,眉心越鎖越緊。定陽城南墻用的是舊磚,云中北營的木料含水未干,柳河灣糧倉外圍夯土層薄了三寸——這些本該重修的地方,竟都只做了表面功夫。
“是誰負責的驗收?”
“回娘娘,是兵部派員會同工部主事共同簽押。”
她冷笑一聲,將簿冊合上。漏洞不是天災,是人禍。有人故意留下破綻,等敵軍來攻。
回到宮中已是深夜,她未進寢殿,徑直去了偏殿書房。燭火搖曳,她提筆寫下三道調(diào)令:命禁軍暗衛(wèi)徹查三關守將過往賬目;調(diào)撥內(nèi)庫銀兩,連夜采買戰(zhàn)備物資;另擬一份《前線將士撫恤章程》,凡陣亡者,家屬賜田二十畝,子女入國子監(jiān)讀書。
寫完,她喚來心腹宦官:“明日早朝,呈給陛下?!?/p>
次日清晨,太極殿內(nèi)群臣列班。
兵部尚書剛念完戰(zhàn)報,禮部老臣便出列反對:“貴妃有孕在身,理應靜養(yǎng)深宮,豈可涉軍政大事?此例一開,后患無窮!”
另一人附和:“婦人干政,古來亂階之始。娘娘縱有忠心,也當以社稷為重,保全龍嗣才是要務?!?/p>
沈知微立于女官席位,神色不動。待眾人言畢,她緩步上前,廣袖垂地,白玉簪映著晨光。
“諸位說得動聽?!彼_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可曾想過,為何北狄能精準焚我糧倉?為何他們知道柳河灣防務空虛?因為叛的是沈家女兒,泄的是沈家機密。這一戰(zhàn),不止是邊防之戰(zhàn),更是我沈氏一族的存亡之戰(zhàn)?!?/p>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皺眉搖頭的老臣。
“若我不去,誰來告訴將士們,他們的犧牲不是白費?誰來證明,朝廷沒有拋棄他們?你們口中的‘規(guī)矩’,擋得住敵人的刀嗎?”
朝堂一時寂靜。
兵部尚書沉聲道:“娘娘心意可嘉,但軍中事務自有將領統(tǒng)轄,后宮之人持符調(diào)兵,不合祖制?!?/p>
沈知微不再多言,只從袖中取出半枚青銅虎符,置于御前案上。銅面刻紋森然,與帝王所執(zhí)另一半正好契合。
“這是陛下親授,準我調(diào)三千禁軍,巡邊安民。它不是擺設,是信任。”她看向諸將,“現(xiàn)在,誰敢說我沒有資格?”
殿內(nèi)無人再語。
裴硯坐在龍椅之上,始終未發(fā)一言。此刻他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幾分贊許,也有一絲擔憂。
沈知微轉(zhuǎn)身離去,不等圣諭明示,已決意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