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進殿角,沈知微被抬進正殿時,呼吸仍有些滯澀。產(chǎn)后的虛弱未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絮上,但她挺直了背脊,任步輦停在御座側(cè)畔。裴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將手邊暖爐往她方向推了半寸。
她低頭接過,指尖觸到銅壁微溫,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今日北狄使團入宮,說是求和,送來一件“神器”為信物。朝臣們議論紛紛,說這是開國以來頭一遭,北狄低頭,邊患可解。她聽著,只覺氣氛太順,反倒不祥。
使者一身灰褐皮袍,高鼻深目,躬身行禮,口音生硬:“大周天子仁德廣布,我王愿去兵戈,永結(jié)盟好。”他揮手,兩名隨從抬出一具鐵弩,通體烏黑,雕著狼首紋路,置于御前案上。
“此乃‘和平弩’,射程三百步,穿甲如紙。獻于陛下,以表誠心。”
滿殿皆驚。工部官員上前細看,連稱精巧。禮部尚書已準備擬表,奏報四方歸附之喜。
沈知微垂眸,手指輕輕搭在膝上,掌心微微出汗。她閉了閉眼,心鏡系統(tǒng)冷卻已畢。
就在那使者退后一步的瞬間,她悄然啟動——目標鎖定那具弩機。
三秒靜默。
【射程三百步,專取帝王首級……機關(guān)一觸即發(fā),血濺五步……】
她睫毛輕顫,隨即抬起眼,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溫婉如初。
“果然非凡?!彼p聲道,伸手撫過弩身,動作柔緩,“北狄能造此等利器,足見誠意。”
她轉(zhuǎn)頭看向裴硯,聲音柔和:“陛下,如此重禮,不如收下陳列太廟,讓天下人都知道,四夷賓服,海晏河清?!?/p>
裴硯坐在龍椅上,目光沉靜,掃過那弩,又落在她臉上。兩人視線相接,極短一瞬,他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她收回目光,似不經(jīng)意地招來內(nèi)侍總管,低語幾句:“貢品需登記入庫,這弩拆解三件主件,另存偏庫,莫與尋常兵器混放?!?/p>
內(nèi)侍總管道:“娘娘,這……是否當眾拆解?”
“不必?!彼?,“既是神器,更要小心保管。弓弦易損,機括精密,若誤觸傷人,反失和氣?!?/p>
話合情合理,無人質(zhì)疑。內(nèi)侍領(lǐng)命而去,兩名禁軍上前,依令拆解。弓弦卸下,換作備用絲弦;機括中嵌入銅釘,阻其發(fā)力;箭槽內(nèi)壁暗刻斜紋,確保箭矢偏移。
整個過程不過片刻,殿中話題早已轉(zhuǎn)回外交禮儀。唯有沈知微,指尖在袖中輕輕掐了一下掌心,提醒自己不能松懈。
那使者站在殿角,目光幾次掃向御案,見弩已被拆分運走,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眼中掠過一絲得意。
她看見了。
但她只是低頭咳了一聲,仿佛體力不支,靠向軟墊。這一動,引得裴硯皺眉。
“你不必勉強?!彼_口,聲音不高,卻壓住全場喧嘩。
“臣妾無礙?!彼⑿?,“能親見四海歸心,是福分?!?/p>
他說完便不再言語,但右手緩緩撫過龍椅扶手,指尖在某處頓了頓——那是他們之間才懂的信號:**你主,我守。**
儀式繼續(xù)。北狄使者呈上國書,宣讀和議條款:停戰(zhàn)五年,互開邊市,遣使常駐京城。條條聽來皆利,唯有一項隱晦——北狄要求大周撤出雁門關(guān)外三營駐軍,理由是“避免誤會”。
沈知微聽得清楚,心頭一緊。
雁門關(guān)外是邊境緩沖地,三營兵馬扼守要道,一旦撤離,北狄騎兵三日可達腹地。這不是求和,是試探。
她不動聲色,只在使者說到此處時,再次閉目,啟動心鏡——目標轉(zhuǎn)為那使者本人。
三秒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