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侍的聲音剛落,沈知微便抬眼看向裴硯。他站在床前,臉色沉得像壓了烏云,指節(jié)扣在劍柄上,青筋微凸。
太后還在喘,胸口起伏不定,眼神卻已清醒。她看了眼沈知微,又緩緩移向裴硯,嘴唇動了動。
“硯兒……”她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卻讓整個暖閣都靜了下來。
裴硯沒應(yīng),也沒動。他只是站著,像一尊石像。
沈知微退后半步,靠在柱邊。她閉了閉眼,氣息在胸腔里緩了一圈,才重新睜開來。剛才強(qiáng)行讀取記憶的痛還在,太陽穴一跳一跳地抽著,但她不能倒下。
“母后既已說出真相,何不給陛下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她說,“有些話,不說出口,便永遠(yuǎn)隔著一道墻。”
太后沒立刻接話。她慢慢抬起手,摸到枕頭底下,取出一只紫檀木匣。匣子不大,邊角雕著鳳紋,漆面泛著舊光。
她打開蓋子,里面躺著一支鳳釵。
赤金打底,釵頭是一只展翅的鳳,嘴里銜著一顆紅寶,在晨光下閃了一下。沒有多余的裝飾,也不顯張揚(yáng),可那分量,一看就不是尋常物件。
“這是先帝臨終前親手交給我的。”太后聲音發(fā)顫,“他說,‘唯有真鳳配此釵’。我留了這么多年,原是想等一位配得上它的皇后??晌乙恢笨村e了人?!?/p>
她抬頭看著沈知微,“如今我才懂,真正的鳳,是你。”
沈知微心頭一震。
這支釵她見過。前世在太后寢殿的柜子里,她曾遠(yuǎn)遠(yuǎn)瞧過一眼。那時沈清瑤還說,誰得了這釵,便是太后最寵的人。結(jié)果那句話惹來李氏一頓責(zé)罵,說她不知天高地厚。
原來不是寵信,是正統(tǒng)。
是先帝親口定下的傳承。
太后撐著床沿,慢慢坐直身子。她把匣子捧在手里,朝沈知微遞過去。
“孩子,你接下它?!?/p>
沈知微沒伸手。她看向裴硯。
他依舊沉默,目光落在那支釵上,像是在看一段被埋葬的過往。
“您護(hù)住我,是因?yàn)槲沂茄}正統(tǒng)。”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啞,“可您縱容裴昭,讓他一次次傷我、逼我、奪我所愛。若您早一日說出真相,何至于今日?”
太后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你說得對?!彼c(diǎn)頭,淚珠順著臉頰滑進(jìn)衣領(lǐng),“我自私,我怯懦。可我看著你長大,看你背詩、練劍、被人打得嘴角流血也不吭一聲……我心里疼??!”
她的手抖得厲害,“可我不能認(rèn)你。一認(rèn)你,你就成了靶子。前朝余黨要?dú)⒛?,宗室老臣要壓你,連宮里的太監(jiān)都能踩你一腳。我只能把你藏起來,護(hù)著你活下來……哪怕你不認(rèn)我,哪怕你覺得我偏心那個假兒子。”
裴硯閉上眼。
再睜開時,眼里有水光。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單膝跪下,額頭輕輕抵在太后的手背上。
“母后。”他的聲音很低,卻穩(wěn),“我不問過去,只認(rèn)今日。您養(yǎng)我成人,教我識字,護(hù)我性命——這份恩情,比血更重?!?/p>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從今往后,您是我唯一的母親?!?/p>
太后渾身一顫,猛地抬手抱住他的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好孩子……好孩子……”她一遍遍念著,像是要把這些年欠下的稱呼都補(bǔ)回來。
沈知微靜靜站著,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