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剛透,沈府正院的門扉被推開時,檐下銅鈴輕晃了一聲。沈知微踏過門檻,裙裾掃過青磚接縫處未干的露水。她沒停步,徑直走向主位旁那張烏木長案——昨夜慈恩寺命案的消息尚未查清,而今日一早,老夫人便遣人傳話:中饋之事,由她接手。
李氏已在廳中等候。她端坐上首,指尖捏著一串檀木佛珠,唇角壓著笑,眼底卻無半分暖意。兩名侍女捧著賬冊與鑰匙匣立于兩側(cè),動作遲緩,似在拖延時辰。
“妹妹來了?!崩钍祥_口,聲音溫軟,“這些年來,家中瑣事繁雜,我早已力不從心。如今你得老夫人信重,掌理內(nèi)務(wù),也是合該之事?!?/p>
沈知微只點頭,伸手接過賬冊。紙面粗糙,墨跡濃淡不均,翻動間有幾頁邊緣泛黃卷曲,像是經(jīng)年舊物臨時翻出充數(shù)。她不動聲色地記下首頁編號與用紙批次,又將鑰匙匣打開查驗。銅鑰三把,分別刻著“庫房”、“田契”、“月例”,其中一把鎖孔內(nèi)尚存細微木屑,顯是近日才配制。
“多謝嫡母成全?!彼仙蟽宰?,語氣平緩,“我會盡快理清各項收支,若有不明之處,再向您請教。”
李氏笑意微滯,指節(jié)在佛珠上收緊:“自然。只是這府里上下百口,進項有限,開銷卻大,若查得太細,怕是要傷了人心?!?/p>
沈知微垂眸:“但求公正,不怕傷人?!?/p>
她轉(zhuǎn)身離去時,袖中指尖輕輕摩挲著賬冊邊角。系統(tǒng)悄然啟動——【檢測到怨毒心聲:不過是個庶出丫頭,也敢動我的東西?等我讓人把賬本燒了,看你拿什么查!】
當(dāng)晚,沈知微命貼身婢女將副本賬冊藏入書房暗格。果不出所料,三更時分,一名婆子鬼祟潛入庫房偏室,欲點燃藏于夾墻中的另一套賬簿。火折剛亮,兩名守候多時的家丁破門而入,奪下火種,搶出殘頁。灰燼中殘留數(shù)字清晰可辨:“修繕東跨院,支銀三千兩”,日期正是三年前冬月。
次日午時,沈知微召集闔府女眷議事。
正廳內(nèi),眾人都已落座。李氏坐在主位,身旁站著兩名心腹嬤嬤,神情倨傲。沈知微步入廳中,手中捧著一本攤開的賬冊,步伐穩(wěn)健。
她走到堂前,將賬本往案上一放,發(fā)出沉悶聲響。
“這是三年前的修繕記錄。”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東跨院翻新,實耗銀八百兩,工料皆有憑據(jù)。可這筆賬上寫著三千兩,多出兩千二百兩,去了何處?”
眾人默然。
李氏冷笑:“府中事務(wù)繁雜,記錯一筆也屬常事。你年紀(jì)輕,不懂這些,何必揪住不放?”
“不止這一筆。”沈知微翻開另一頁,“去年秋租,西莊報收麥糧六千石,入庫僅四千三百石。差額一千七百石,折銀一千五百三十兩,被記為‘鼠患損耗’??晌胰タ催^倉廩,防鼠板完好,米粒干燥無霉變?!?/p>
她抬眼看向李氏:“嫡母說,這是常事?”
李氏臉色微變,強撐鎮(zhèn)定:“你是懷疑我貪墨?證據(jù)呢?莫要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證據(jù)在這?!鄙蛑⑷〕鲆环讲及蜷_后是幾張焦黑殘頁,“昨夜有人想燒毀副賬,被當(dāng)場截獲。這幾頁殘文,恰好記錄了三筆虛報款項,合計兩千九百兩。加上其他克扣月例、私增仆役冒領(lǐng)餉銀的賬目,八年之間,共侵吞一萬零三百二十七兩白銀。”
廳內(nèi)一片死寂。
一名年長管事低聲驚呼:“夠買三座大宅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