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偏院門口,手中那只瓷碗裂了縫,邊緣劃過掌心,留下一道淺痕。她沒松手。雪鳶的名字在腦海里翻了一遍又一遍,那張模糊的紙條,那晚端來的蓮子羹,還有她被調離時低垂的眼——一切早有痕跡,只是她當時顧不上。
她轉身就走。腳步穿過宮道,風從背后追上來,吹得裙擺貼在腿上。禁軍守在太后寢殿外,見到她來,低頭讓開。殿內燭火晃動,映著帷帳層層疊疊的影子。
裴硯已在里面。他站在榻前,背對著門,肩線繃得很直。太醫(yī)跪在角落,頭壓得極低。床上的太后閉著眼,臉色蒼白,呼吸輕得幾乎看不見起伏。
“母后。”裴硯開口,聲音沉,“您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太后緩緩睜眼,目光落在他臉上,又慢慢移開。她搖頭,動作很慢:“你是誰?這又是哪里?我……記不得了?!?/p>
沈知微走到裴硯身邊站定。她沒說話,只將視線轉向太醫(yī)。那人額角滲出一層汗,手指縮在袖子里微微發(fā)抖。
【心鏡系統(tǒng),啟動】
目標鎖定太醫(yī)。
三秒靜默。
機械音響起:【假死藥只能撐三天……王爺說只要拖過這幾天,局勢就能翻過來……她說不出話不要緊,裝失憶就行……】
聲音消失。
沈知微收回目光,指尖輕輕碰了下袖口。她知道該怎么做了。
她上前一步,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遍整個大殿:“母后不必裝了。您服的是‘凝神散’,每日一劑,連服三日,可致昏睡如死,醒來后言語錯亂,狀似失憶。太醫(yī)院十年前就已禁用此方,因服用者常會真正傷及心脈,再難恢復?!?/p>
太醫(yī)猛地抬頭,眼神慌亂。
太后身體一僵,眼皮跳了一下。
沈知微繼續(xù)道:“您今早服下的那一碗藥汁,顏色偏青,氣味微苦帶腥,正是凝神散加了引血藤的結果。這種配法,只有先帝年間的舊太醫(yī)才懂。而這位張?zhí)t(yī)——”她指向角落那人,“十年前就在太醫(yī)院當值,還曾因私自配藥被記過一次。”
張?zhí)t(yī)撲通一聲趴在地上:“皇后娘娘明鑒!老臣只是奉命行事!是裴昭的人逼我這么做的!他說若我不配合,就殺了我全家!”
裴硯轉過身,盯著沈知微:“你說她沒?。俊?/p>
“她不但沒病,”沈知微看著床上的女人,“她還記得二十年前的事?!?/p>
太后突然開口,聲音干澀:“我不記得……我真的不記得……”
“您記得。”沈知微打斷她,“您記得那晚,先帝還在世,您親手把一碗參湯遞給裴硯的母親。她喝完之后開始喘不上氣,跪在地上求您救她,說孩子還沒斷奶??赡屓税阉С鋈?,關在冷閣三天,直到咽氣。”
太后的手抓上了床沿,指節(jié)泛白。
“您后來寫了懺悔書。”沈知微從袖中取出一本薄冊,封皮是暗紅色的布,“字跡工整,墨色深淺一致,說明寫的時候心很穩(wěn)。您不是后悔殺人,而是怕這件事被人知道。所以您燒了一本,藏了另一本。”
她把冊子遞向裴硯。
裴硯接過,翻開第一頁,手指頓住。
“這上面寫著,她死前最后說的話是‘你要好好養(yǎng)大我的兒子’?!鄙蛑⒖粗?,“可這句話,除了您和那個死去的宮女,沒人聽過。因為當時守在外面的侍衛(wèi)都被支開了。”
太后的嘴唇開始顫抖。
“您以為那宮女死了?!鄙蛑⒄f,“但她沒死。她活了下來,逃出宮去,后來生下一個孩子。那個孩子長大后進宮為官,查了十幾年,終于查到當年真相。他是裴硯的老師,臨終前把這本懺悔書交給了陛下。”
裴硯合上冊子,一步步走向床前。他的影子落在太后臉上,像一道墻。
“母后?!彼吐曊f,“您想讓我背上弒君篡位的罪名,讓宗室起兵清君側??赡?,我母妃死的那天,我已經記事了。我記得她叫什么名字,記得她穿什么顏色的衣服,記得她倒下去的時候,手里還攥著一塊繡了一半的肚兜?!?/p>
太后終于哭了。眼淚順著皺紋流進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