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將油紙傘輕輕靠回墻角,指尖掠過傘骨,確認沒有破損。她脫下濕了半邊的外衫,搭在屏風上,轉身吹滅燭火。窗外天色灰白,雨已停歇,檐下水珠偶爾滴落,敲在石階上發(fā)出清響。
她躺回床榻,閉眼片刻,卻未入眠。昨夜之事如潮水般在腦中翻涌——裴硯濕透的身影、他掌心的溫度、那句“你是唯一不會問我‘你是誰’的人”。她知道,從那一刻起,有些事已無法回頭。
與此同時,城西王府深處,燭光搖曳。
裴昭坐在案前,手指輕叩桌面,目光落在攤開的北狄密圖之上。圖中標記著三處暗道、七座哨崗,皆為通往大周腹地的隱秘路徑。他的指腹緩緩劃過沈府所在的位置,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門扉無聲開啟,一道黑影跪伏于地,衣角沾著夜露,氣息沉穩(wěn)。
“說。”裴昭未抬頭。
“王爺,昨夜陛下現身沈知微院中,停留近半個時辰。二人同行至角門,陛下親授避雨之傘,后又折返追問‘你為何不怕我’?!?/p>
裴昭的手頓住。
“他們說了什么?”
“屬下未能靠近,但觀其舉止,并無拘謹之意,反倒……似有默契?!?/p>
“默契?”裴昭冷笑一聲,終于抬眼,“一個棄妃庶女,竟能與帝王并肩而行,共撐一傘?你說這是默契?”
黑衣人低頭不語。
裴昭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一條縫。晨風撲面,帶著濕土氣息。他盯著遠處皇宮方向,眼神漸冷。
“我兄長自幼孤僻,不近女色,登基以來從未踏足妃嬪居所。他為何偏偏去她那里?為何要在暴雨中現身?又為何……遲遲不肯殺她?”
他轉身走回案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聲音低緩:“查過她近日行蹤嗎?”
“回王爺,她先赴醉仙樓與陛下密談,歸府后立即查驗尸肥成分,次日便以幻藥威脅惠妃使者。手段干凈利落,毫無破綻?!?/p>
“呵。”裴昭放下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一個小小庶女,竟能識破夢魘散?還能逼退宮中老嬤?她背后有人指點?!?/p>
“屬下懷疑,是陛下在暗中助她?!?/p>
“不是懷疑?!迸嵴衙偷貙⒉璞K摔向地面,瓷片四濺,滾燙的茶水潑灑在地圖上,洇濕了沈府標記,“是確定!他不僅護她,還在試探我!這一招借力打力,是要讓她成為我的眼中釘,好讓我先動手,他再名正言順地清剿我黨羽!”
黑衣人伏地不動。
裴昭俯身拾起一片碎瓷,在掌心用力一握,鮮血順著指縫流下,滴落在地圖邊緣。他卻不覺痛楚,只盯著那攤血跡,仿佛看見了某種預兆。
“她不過是個棋子?!彼?,“可若是棋子能左右局勢,那就不再是棋子,而是刀?!?/p>
他忽然笑了,笑聲極輕,卻透著森寒。
“既然如此,這把刀,我就先折斷?!?/p>
他轉身抽出腰間短匕,刀鋒寒光一閃,狠狠刺入地圖中央——正是沈府所在之處。匕首深入木案,震得燭火晃動。
“傳令北狄死士,三日內取沈知微人頭?!?/p>
黑衣人猛然抬頭:“王爺,此舉恐驚動朝廷耳目。若被查出與外邦勾結……”
“怕什么?”裴昭冷冷打斷,“她死了,一切線索就斷了。只要她不在,我兄長便少了一枚可用之棋。他越是看重她,就越會因她的死而亂陣腳。屆時朝局動蕩,民心浮動,正是我起勢之時?!?/p>
“可若陛下因此加強戒備……”
“那就讓他戒備!”裴昭一腳踢翻案桌,文書散落一地,“他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母妃含冤而死,他卻坐擁江山,風光無限!憑什么?憑他是嫡出?憑他命好?我不服!”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眼中布滿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