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惠妃宮里的人?!彼鐚?shí)答,“說是特選貢品,專供六宮主位習(xí)字?!?/p>
“哦?”他冷笑一聲,將字帖翻了個面,“那你可曾換過別的筆試試?”
“試過兩支,都是一樣?!彼吐曊f,“或許是墨的問題,也可能是臣妾心緒不寧,未能掌控筆力?!?/p>
她說得謙卑,毫無指責(zé)任何人的意思。
就在她抬頭欲再請罪的一瞬,腦中機(jī)械音驟然響起:【檢測到心聲:‘這暈痕……竟似在控訴什么……莫非是她?’】
三秒過去,提示消散。
她瞳孔微縮,隨即垂睫掩去波動。原來他看出來了——不是失儀,而是異常;不是拙劣,而是被迫。
但她不能點(diǎn)破。
她只能順著他的疑心,再推一把。
“臣妾近日確實(shí)精神不佳?!彼曇糨p了些,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昨夜夢見幼時隨父巡河,堤壩崩裂,濁浪滔天……醒來時手還在抖?;蛟S,是這些日子操勞過度,難以專注。”
裴硯盯著她看了幾息,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未抬頭,只覺一道影子落了下來。
他伸手,將那三頁字帖卷起,收入袖中。
“不必重抄?!彼f,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朕倒覺得,這墨暈得有趣?!?/p>
她微微一怔。
“像一朵并蒂蓮。”他看著她,眼神深不見底,“開在紙上,也算別致?!?/p>
一句話落下,殿內(nèi)寂靜無聲。
她懂了。
那是默許,也是庇護(hù)。他不愿明說,卻以象征之語替她洗去“不敬”之嫌,甚至賦予污跡以情意隱喻。從此,誰若再拿這字跡做文章,便是質(zhì)疑帝王眼光。
“謝圣上寬宥?!彼皖^應(yīng)道,聲音平穩(wěn),心底卻掀起波瀾。
他知道有問題,但他選擇不說破。他信她,至少此刻,已不再視她為可隨意拿捏的棋子。
裴硯轉(zhuǎn)身坐回案后,提起朱筆,在一份奏折上批了幾字,而后道:“你回去吧。六宮事務(wù)照常理,不必因小事擾心?!?/p>
她行禮退出。
走出殿門時,夕陽正斜照在漢白玉階上,映出長長的影子。她一步步走下臺階,腳步依舊穩(wěn),手卻悄悄探入袖中,摸到了那支殘筆——她在離殿前,趁無人注意,將它塞進(jìn)了袖囊。
筆桿微涼,那道新刻的痕跡硌著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