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仍在城頭盤旋,沈知微掌心的血順著虎符邊緣滑落,在青磚上積成一小片暗紅。她沒有低頭看傷,目光始終盯在敵軍退去的方向。遠處雪幕中,潰兵的身影已模糊不清,但她的眉頭未松。
“三路斥候已派出去了?!眰髁罟倏觳缴锨埃曇魤旱脴O低,“按您的吩咐,每隊二十人,分左、中、右追蹤三十里,若見火光折返,立刻鳴號示警?!?/p>
沈知微微微頷首,將虎符收回袖中。她轉(zhuǎn)身望向城墻內(nèi)側,幾處箭樓正在搶修,民夫與士兵混雜其間搬運木石,醫(yī)帳前排起長隊,傷者呻吟聲斷續(xù)傳來。她開口:“開倉放糧,每人兩碗熱粥,工部即刻調(diào)撥厚氈與炭火,不得拖延?!?/p>
傳令官遲疑:“可軍需官說……存糧只夠守七日?!?/p>
“那就讓他們省著用?!彼Z氣平靜,“北狄退得太過整齊,前鋒雖亂,主力未損。他們不是敗了,是收兵。若今夜不防,明日便可能卷土重來?!?/p>
話音未落,裴硯從城樓內(nèi)走出,甲胄未卸,肩頭覆滿積雪。他走到她身邊,目光掃過戰(zhàn)場殘跡,沉聲道:“你比我想得遠?!?/p>
她側目看他一眼,沒應話。兩人并立無言,風雪撲面,卻無人后退半步。
片刻后,城門方向傳來急促馬蹄聲。一騎飛馳而至,馬上斥候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啟稟陛下、貴妃——敵軍確在十里外扎營,未設烽燧,亦無巡哨。但……營地火光稀疏,炊煙極少,似有虛設之嫌!”
沈知微眸光一動:“可曾靠近查探?”
“不敢輕進。末將派兩名輕身好手潛行至營邊,只見帳篷空置,草堆堆積如陣,偶有殘火燃盡,并無士卒蹤影?!?/p>
裴硯冷哼一聲:“果然是詐退?!?/p>
“不,是真的退?!鄙蛑⒕従彽?,“但他們不想讓我們知道他們是真退。故意留下營帳迷惑我軍,是怕我們追擊。這支軍隊已經(jīng)散了心,統(tǒng)帥只想盡快脫身,不愿再戰(zhàn)?!?/p>
裴硯凝視她片刻,終下令:“傳令各部,嚴守城防,不得出城追擊。另派快馬回京,報捷的同時調(diào)三千禁軍北上接防,以防萬一?!?/p>
命令剛下,忽聽城墻東角一陣騷動。數(shù)名守軍押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走來,那人雙手被縛,衣袍破碎,臉上沾滿泥雪,卻仍仰頭大笑,笑聲嘶啞癲狂。
“抓到他時,正躲在尸堆里裝死?!毙N痉A報,“此人穿著親衛(wèi)服飾,腰牌已被毀,但屬下認得他——是王爺裴昭的貼身隨從之一?!?/p>
沈知微眼神驟冷。
裴硯邁步向前,聲音如鐵:“帶上來?!?/p>
那人被推至女墻之下,雙膝跪地卻不低頭,反而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齒:“陛下英明,竟還能抓到我。可惜……您永遠不知道,王爺現(xiàn)在何處?!?/p>
“他在哪里?”裴硯問。
“哈哈哈……”那人狂笑不止,“你們以為贏了?一場風雪就嚇退十萬大軍?可笑!那不過是開始!王爺早有安排,只要他還活著,這江山……遲早要變!”
沈知微靜靜看著他,忽然抬手,指尖抵住太陽穴。
三秒靜默。
冰冷機械音響起:【心聲讀取成功——他說的是真的,裴昭就在附近,藏在逃兵之中,身負重傷,但尚未被捕?!?/p>
她睜開眼,轉(zhuǎn)向裴硯:“裴昭沒走。他受了傷,混在潰兵里想逃,卻被自己人拋棄。這個人知道他在哪?!?/p>
裴硯目光一凜,揮手示意:“打醒他?!?/p>
皮鞭落下,那人慘叫一聲,嘴角破裂,卻依舊獰笑:“你們殺了我也沒用!王爺命不該絕!他才是天命所歸之人!你們……不過是一對茍活的狗男女!”
沈知微不再多言,只對身旁校尉道:“把他關進地牢,嚴加看守。等找到裴昭,再讓他親眼看著主子死?!?/p>
命令剛落,西面城墻又傳來動靜。一名斥候飛奔而來,滿臉驚色:“發(fā)現(xiàn)一人倒在雪坑中,身穿玄金蟒袍,胸口插著半截斷箭,還活著!經(jīng)辨認……正是裴昭!”
消息傳開,全城震動。
不到一炷香時間,裴昭被押至城樓之下。他已無法行走,由兩名士兵架著拖上城墻。臉上全是凍瘡與血污,胸口裹著破布,滲出的血早已凝結成黑褐色??赡请p眼仍亮得駭人,死死盯著城樓上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