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勤政殿外,手里捏著一卷剛謄好的文書。天還沒亮透,宮道上的石板泛著青灰,她腳下的步子沒停。昨夜她只睡了兩個時辰,腦子里全是三省送來的田畝清查數(shù)據(jù)。醫(yī)館的事剛穩(wěn)住,接下來這一關更難走。
她走進大殿時,裴硯已經(jīng)坐在御案前。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卷軸上。
“這么快就來了?”
“這事拖不得?!彼叩桨盖埃瑢⒕磔S展開,“這是《均田減賦策》的初稿。河北、淮南、江南三地去年秋稅實收不足額六成,可地方豪族名下田產(chǎn)卻逐年遞增。百姓不是不愿繳,是實在拿不出?!?/p>
裴硯伸手接過,一頁頁翻看。他的手指在“按戶定田,超限者罰”幾個字上頓了頓。
“你打算動他們的根?!?/p>
“不動根,改不了命?!彼f,“醫(yī)館讓百姓信了朝廷能辦事?,F(xiàn)在就得讓他們知道,朝廷還能護他們活命?!?/p>
裴硯放下文書,沉默片刻。外面?zhèn)鱽碓绯溺娐?,由遠及近。
“等會兒會上,老尚書他們不會讓你好過。”
“我知道?!彼c頭,“但他們不敢明著反對。只要百姓盼著改,他們就只能裝啞巴?!?/p>
鐘聲落定,朝臣陸續(xù)入殿。沈知微退到側閣簾后,靜靜看著。老尚書果然第一個出列,語氣恭敬,話卻帶刺。
“娘娘推行醫(yī)館,仁心昭昭,天下稱頌。然賦稅田政乃國之根本,祖制沿襲百年,豈可輕言更易?若貿(mào)然變動,恐擾民心,生亂象?!?/p>
幾位老臣紛紛附和,說得冠冕堂皇。沈知微閉了閉眼,心鏡系統(tǒng)悄然啟動。
三息間,戶部左侍郎心中閃過一句:“今日必使其折戟朝堂,新政休想落地?!?/p>
機械音在腦中響起,隨即消散。
她睜開眼,嘴角微動。這人昨晚還在私底下給地方豪族寫信,說只要拖住新政,將來利益共享。她早已讓人調(diào)出了他與冀州王家的往來文書,連墨跡都比對過了。
裴硯坐在龍座上,目光掃過群臣。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看向側閣方向。
沈知微走出來,站到丹墀之下。
“諸位大人說得有理。”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遍大殿,“祖制確實重要。可當年先帝定賦稅之法時,一畝田產(chǎn)糧不過兩石。如今耕技改良,水利貫通,畝產(chǎn)已達四石以上。田多了,糧多了,百姓卻更窮了。這是為何?”
沒人回答。
她繼續(xù)說:“因為田都在大戶手里。一戶占百頃,免稅免役;十戶貧民合種十畝,還得年年欠租。這不是祖制的問題,是有人借祖制之名,行盤剝之實?!?/p>
老尚書臉色變了:“娘娘此言,未免太過?!?/p>
“是不是太過,得看證據(jù)?!彼D身對內(nèi)侍道,“把戶部左侍郎與冀州王家的通信呈上來?!?/p>
那幾封信被當眾打開,筆跡、印泥、日期一一核對無誤。左侍郎當場臉色發(fā)白,跪倒在地。
“臣……臣只是商議地方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