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還未散盡,沈知微踏進宮門時,風正從長廊盡頭卷過來。她剛從海邊回來,衣袖上還帶著咸濕的氣息。守在宮道兩側(cè)的太監(jiān)低頭垂手,沒人敢抬頭看她一眼。
慈寧宮里燈火通明。太后已經(jīng)撐了三天,脈象斷斷續(xù)續(xù)。裴硯站在床前,臉色沉得像鐵。他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讓開位置。
沈知微走到帷帳邊。太后面色灰白,呼吸淺得幾乎看不見起伏。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抓什么。旁邊禮部尚書立刻遞上筆墨,動作熟練得像是早有準備。
“遺詔……”太后睜開眼,聲音輕得像風吹紙片,“傳位三子裴硯?!?/p>
她說完這句話,抬起手,顫巍巍地接過朱筆。手腕抖得厲害,但還是把字寫完了。最后一筆落下時,她的手一松,筆掉在錦被上,滾出一道紅痕。
禮部尚書上前一步,伸手去接詔書。他的指尖沾了點墨,在卷軸邊緣輕輕一抹,動作極快,像是整理褶皺。
沈知微看著他袖口露出的一抹暗紫色。那種墨她認得,遇光會變色,常用來改文書。她不動聲色,慢慢走近,假裝替太后拉了拉被角,順勢碰了一下尚書的手腕。
【若裴昭登基,我便是國丈……女兒明年就及笄了……】
三個呼吸的時間,那句話在她腦子里響過就消失了。她退后半步,站直身子。
“陛下。”她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都聽清了,“請留步?!?/p>
裴硯轉(zhuǎn)頭看她。
她伸手抽出遺詔,舉到燈下:“諸位都看看,‘三子’這兩個字邊上還有墨暈,是剛寫的痕跡。誰要是敢動一個字,就是當著太后的面篡改先旨?!?/p>
大殿里一下子靜了下來。
禮部尚書臉色變了變:“娘娘這話什么意思?這是太后親筆所書,我不過幫忙收存,怎會有不軌之舉?”
“那你剛才改的是什么?”沈知微盯著他,“紫毫墨只能用一次,重寫就會顯影。你現(xiàn)在擦也擦不掉?!?/p>
尚書猛地抬頭:“你胡說!這墨是宮中特供,哪來的顯影之說!”
沈知微沒答話,只看向裴硯:“拿一碗清水來。”
太監(jiān)急忙端上來。她將詔書一角輕輕浸入水中。幾息之后,原本平整的“三”字邊緣泛起一層淡紫紋路,像是被火燎過的紙。
“這就是證據(jù)。”她說。
裴硯盯著那道紫痕,眼神一點點冷下去。他走上前,一把奪過尚書手中的筆盒,打開一看,里面果然藏著一支雙管筆,外層寫著“御用”,內(nèi)層空著,殘留一點紫墨。
“你身為禮部主官,掌典儀法度,竟敢在此時動搖國本?”他的聲音低得像壓著雷。
尚書撲通跪下:“陛下明鑒!老臣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是她——是沈氏誣陷于我!”
“忠心?”沈知微冷笑,“你女兒與裴昭私通信件的事,三個月前就被截下了。你以為沒人知道?”
尚書渾身一震,抬頭瞪她,眼里全是驚恐。
裴硯不再猶豫。他抽出腰間佩劍,寒光一閃,劍刃直接劈下。血噴出來,濺在白色帷幔上,像打翻的朱砂。
尚書倒在地上,眼睛還睜著。兩名侍衛(wèi)進來,拖著尸體出去。沒人說話,只有血滴落在青磚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