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穩(wěn),宮門在夜色中緩緩合攏。沈知微扶著車壁下了鑾駕,腳步略沉,腹中仍有隱隱牽動。裴硯跟在她身后,手按在劍柄上,目光掃過四周守衛(wèi)。
沒人說話。今晚的事不能聲張,但也不能當(dāng)作沒發(fā)生。
一名內(nèi)侍快步上前,低聲稟報:“陛下,禮部尚書已在御書房候了半個時辰,太子加冠禮的儀程尚有三處未定?!?/p>
裴硯點頭,抬腳往里走。沈知微跟上,腳步不急不緩。
到了御書房外,她停下,對隨行宮人道:“備一盞溫參茶,再取些安神熏香來?!庇謱⑿渲姓砗玫恼圩舆f給內(nèi)侍,“把這些先送進(jìn)去,不必念,他看得懂?!?/p>
門開了一條縫,燈火映出裴硯的側(cè)影。他坐在案前,披風(fēng)未脫,眉心緊鎖,正翻看禮部呈上的草案。紙頁翻動的聲音很重,像是帶著火氣。
沈知微走進(jìn)去,輕手解下他的外袍掛到架上。她沒說話,只站在一旁看他批閱。
裴硯抬頭看了她一眼,“你該去歇著?!?/p>
“衍兒的事,我也得上心?!彼f,“禮部擬的流程太繁,明日又是大典,若臨時出錯,反倒失了莊重?!?/p>
裴硯沉默片刻,把手中筆擱下,“他們寫的東西,全是套話。冠禮是給天下看的,不是做給祖宗看的。”
沈知微走到案邊,抽出一頁簡冊,“我已把要點列出來了。第一,入場時辰定在辰時三刻,日頭正好;第二,三加冠冕由你親授,象征承統(tǒng);第三,宣誓辭由太子自撰,不許代筆。”
裴硯看著那幾行字,眼神緩了些,“他寫了三稿,我都留著?!?/p>
“我知道?!鄙蛑⑤p聲說,“他昨夜練到二更,聲音都啞了?!?/p>
裴硯沒接話。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黑沉的宮墻。風(fēng)吹動紗簾,燭火晃了一下。
沈知微不動聲色,指尖微動,默念口令。心鏡系統(tǒng)啟動,三秒倒計時開始。
就在她靠近裴硯肩側(cè)時,捕捉到了他的心聲——
“他終于要成年了……我這一生未能享有的父子溫情,愿他不必再缺?!?/p>
她心頭一震,隨即壓下情緒,轉(zhuǎn)身去添茶。
水倒入杯中,熱氣升騰。她端起茶遞過去,“喝一口吧,別熬壞了身子?!?/p>
裴硯接過,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你說,他明天能扛得住嗎?”
“他比你想象的更像你?!鄙蛑⒄f,“五歲那年背《孝經(jīng)》,抄錯一字被罰重寫百遍,手抖得握不住筆,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寫完了。那時我就知道,這孩子不會垮。”
裴硯嘴角動了動,沒笑出來,卻也沒反駁。
他又坐回案前,拿起另一份奏章,看了一會兒,忽然低聲道:“他七歲第一次見我,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我讓他起來,他說‘父皇威嚴(yán),兒臣不敢’?!?/p>
頓了頓,“其實我不是不想抱他,是怕嚇著他?!?/p>
沈知微靜靜聽著。
她再次啟動系統(tǒng),在裴硯轉(zhuǎn)頭望向殿角那幅太子幼年畫像時,讀取到他的心聲——
“若有萬一,望你能護(hù)他周全,如同護(hù)我一般?!?/p>
她走過去,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我們一同護(hù)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