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合上軍報,指尖在紙角壓了片刻。他抬頭看向門外值守的副將,聲音平穩(wěn):“傳令下去,三隊游騎已被擊退,邊墻無失,各城不必回擊,照常戒備?!?/p>
副將領命而去。
殿內重歸安靜。太子將軍報放入案上匣中,轉身走向紫宸殿東閣。他知道父皇母后正在那里等他回話。
沈知微與裴硯站在長桌前,面前是一幅緩緩展開的畫卷。宮人剛將《九域山河圖》鋪滿整張紫檀長案,金線勾勒的山脈自南向北蜿蜒而起,江河如帶,貫穿東西。
“這是工部新繪的全圖。”裴硯開口,目光落在江南一帶,“比舊圖精細多了。”
沈知微沒立刻回應。她的視線停在北境邊緣,那一片曾是她前世流放之地。雪地、荒原、馬蹄聲追著身后,冷風刮臉。她記得自己倒下時,天是灰的,嘴里有鐵銹味。
手指輕輕掐了一下掌心,她收回神。
裴硯察覺她神色微變,不動聲色端起茶盞遞過去?!昂纫豢凇!?/p>
她接過,溫熱透過瓷壁傳到指尖。低頭輕啜一口,茶香入鼻,眼前景象重新清晰。
“你看這里?!迸岢幹赶蚪纤酪欢螐澢帲熬褪悄惝斈晏嶙h‘以工代賑’修堤的地方。如今百姓叫它‘知微壩’?!?/p>
沈知微抬眼看他,嘴角微微揚起。“你還記得我說的話?”
“修的是堤,安的是心。”他重復一遍,聲音低了些,“那年大水沖垮三縣,你說若只發(fā)糧,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不如讓災民出力修堤,朝廷付工錢,既能固防,又能活命。”
她點點頭。“后來戶部算過賬,花費不到原先一半,還多修了兩座橋。”
裴硯伸手取過玉尺,順著黃河走向劃去。圖上標注密密麻麻——某段加固時間、某處決口年份、某地屯田畝數(shù)。
“這條河,從前十年九災?!彼f,“現(xiàn)在三年未泛濫,沿岸倉廩充實?!?/p>
沈知微跟著他的動作,指尖輕點一處?!斑@一路走過來,不容易。”
“但走出來了。”裴硯看著她,“我們走出來了?!?/p>
兩人靜了一瞬。
沈知微的目光移向西北角。那里用朱筆圈出一個小島,旁注四字:裴昭伏法處·海島斬佞臺。
她停頓片刻,低聲說:“他曾也是皇子?!?/p>
裴硯站直身體,語氣沉下來。“他若肯收手,朕可容他閑居養(yǎng)老。但他勾結外敵,偽造圣旨,逼迫百官聯(lián)名請廢太子。他要的不是權,是江山易主。”
“我知道?!鄙蛑⑼切凶郑拔抑皇窃谙?,一個人怎么走到這一步?!?/p>
“野心蒙了眼?!迸岢幍?,“他覺得天下本該是他的。母妃早逝,先帝偏愛,少年得志,一路順遂??晌夷稿??被毒死在冷宮,尸骨無人收。我十四歲被貶出京,在邊關熬了七年。他從不知民間疾苦,也不懂什么叫絕境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