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閉了閉眼,“你步步為營,算盡人心??捎袥]有想過,你會被人恨?”
“臣妾不怕被人恨。”她緩緩起身,站定在他面前,“怕的是無力護人。從前臣妾只能自救,如今若有半分力,便想護住更多人?!?/p>
裴硯看著她,忽然道:“你不再需要我替你擋災了?!?/p>
她沒接話,只輕輕拂了拂裙角的褶皺。
他卻笑了下,極淡的一笑,“小時候我在冷宮熬藥,總想著將來坐上這個位置,要讓所有欺辱過我的人都付出代價。后來我真的坐上了,才發(fā)現(xiàn)最難的不是殺人,是忍住不殺?!?/p>
沈知微抬眼看他。
“你說得對?!彼Z氣沉了下來,“現(xiàn)在不是出兵的時候。北狄內(nèi)部尚未分裂,我軍糧道未通,貿(mào)然開戰(zhàn),只會兩敗俱傷?!?/p>
他頓了頓,“但沈清瑤的事,不會就這么算了。”
“臣妾也不求就此作罷。”她說,“只求圣上以國事為先,待時機成熟,一舉定乾坤。”
裴硯點頭,轉(zhuǎn)身走向御案,提起朱筆,在一份軍務(wù)簡報上批了幾個字,隨即放下筆,望著她:“你回去歇著吧。天快亮了?!?/p>
她行了一禮,轉(zhuǎn)身朝殿外走去。
腳步剛至門檻,身后傳來一句:“沈知微?!?/p>
她停下,未回頭。
“你說山河一統(tǒng),四夷賓服?!彼曇舨桓?,卻清晰傳入耳中,“若真有那一日,你愿與朕同登城樓,看煙火滿天嗎?”
她指尖微微一頓。
片刻后,她輕聲道:“若天下太平,臣妾愿陪圣上,看盡人間燈火。”
說完,她邁步出了乾元殿。
夜風撲面,吹起了她鬢邊一縷碎發(fā)。遠處更鼓敲過四更,宮道兩側(cè)的燈籠仍在燃著,昏黃的光暈灑在青石階上。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殿前石臺邊緣,仰頭望了一眼天色。
東方尚暗,星子稀疏。
她收回目光,正欲舉步,忽聽殿內(nèi)傳來一聲悶響。
像是筆架倒了。
緊接著,裴硯的聲音響起,低而冷:“傳樞密副使,寅時三刻入宮議事。另,封鎖北狄使團行蹤,任何人不得出入驛館?!?/p>
她腳步一頓。
下一瞬,殿門再度打開,一名小太監(jiān)疾步而出,捧著一封密函,朝著兵部方向奔去。
沈知微站在原地,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宮道盡頭。
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夜風卷起她袖口的素緞,輕輕拍打著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