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宮門晨霧未散。
沈知微立于丹墀之下,指尖仍殘留著昨夜玉符的涼意。那枚墨黑龍紋的虎符副印此刻藏在袖袋深處,貼著腕骨,像一塊沉甸甸的鐵石。她沒有回沈府,而是依詔入宮候見——昨夜裴硯親臨私院所許的并肩之諾,不是虛言。她已不再是只能躲在回廊盡頭聽風辨勢的庶女。
腳步聲由遠及近,沉重而整齊。北狄使者一行穿過宮道,狼皮大氅裹著寒氣而來。為首之人面如刀削,雙目低垂,雙手交疊于胸前,姿態(tài)恭敬得近乎刻板。他身后兩名隨從抬著木匣,上覆紅綢,說是國書與貢禮。
沈知微目光微凝。
她本欲退至側殿避讓,系統(tǒng)卻驟然啟動——【檢測到致命惡意:香囊有毒,近身即發(fā)】
她呼吸一滯,瞳孔瞬間收緊。
那使者右臂內側鼓起一小塊,藏在袖中,形狀不似兵器,倒像一枚扁圓錦囊。她記起前幾日刑部密報提及北狄新制毒物,無色無味,遇風則化為煙霧,吸入者頃刻窒息,尸身青紫,口鼻溢血。
她再不遲疑,疾步上前兩步:“王爺小心!這香囊有問題!”
話音未落,裴硯已自殿內踏出。玄袍廣袖,腰懸長劍,眉峰一動,目光如刃直刺來使。那人尚未來得及反應,裴硯右手疾出,劍光一閃,血花迸濺。
使者右臂齊肩斷落,重重砸在地上。一只暗紅繡金的香囊隨之滾出,落地剎那,表面裂開細紋,一股灰綠色煙霧騰起,觸地即燃,焦臭彌漫,仿若腐草焚燒。
四周侍衛(wèi)紛紛掩鼻后退,唯有沈知微站著未動,聲音清冷:“此毒遇空氣即燃,若非及時截斷,半個宮城都將中毒昏厥?!?/p>
裴硯低頭看她一眼,眸色深沉。系統(tǒng)再度響起——【檢測到后怕心聲:要是她晚說一步……】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隨即轉身將她擋在身后,聲音低啞卻不容置疑:“以后,這種事,讓我來?!?/p>
沈知微沒應聲。她盯著地上那只焦黑香囊,心頭翻涌的不是恐懼,而是清醒。這不是普通的行刺,是精心設計的嫁禍。北狄若真要殺帝,不會只派一人攜毒而來。他們要的是混亂,是要讓大周以“外敵犯境”為由開啟戰(zhàn)端,而真正的幕后之人,便可趁亂奪權。
她忽然開口:“那香囊上的金線紋路,是北狄王族特供繡坊所制,民間禁用。但邊緣針腳松散,像是臨時縫合?!彼D了頓,“真正的貢品香囊,絕不會如此粗糙?!?/p>
裴硯眼神一凜,俯身拾起殘臂旁掉落的布條。上面沾著一點朱砂印痕,已被血污模糊,但仍能看出半枚花押——形似“昭”字變體,卻又多了一道彎曲橫筆。
他盯著那痕跡片刻,緩緩站起身,對身旁內侍下令:“封鎖宮門,所有人不得出入。把這人押進天牢,留一口氣。另外,傳工部繡坊掌案即刻入宮辨認香囊來源?!?/p>
內侍領命而去。
沈知微望著那具斷臂,忽覺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升。裴昭的動作比她預想的更快,更狠。上次他借刺客之手暗殺未果,這次竟直接勾結外邦,用毒器行險。而他選擇這個時候動手,分明是算準了她剛得信任、尚未穩(wěn)固地位,一旦帝王暴斃,朝局必亂,裴硯苦心經營的根基便會瞬間崩塌。
她抬眼看向裴硯。他正站在石階之上,背影挺直如松,手中長劍尚未歸鞘,刃尖滴落一串血珠,落在青磚縫隙間,滲入不見。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問。
“我在想,”她聲音很輕,“為何偏偏是今日?”
裴硯冷笑:“北狄遞國書,本就是個幌子。他們知道我會親自接見使節(jié),也知道你如今常在我身邊走動。這一招,既可殺我,也可順勢將你牽連進去——若毒霧擴散,你死在宮中,便是‘護駕殉身’,無人懷疑。若我沒死,你因預警有功受賞,反而更容易被推到風口浪尖,成為眾矢之的?!?/p>
沈知微默然。
她懂了他的意思。這不是一次簡單的刺殺,而是一場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局。無論成敗,她和他都會陷入被動。而躲在暗處的人,只需等著收網(wǎng)。
“你不怕我是在危言聳聽?”她看著他。
“你從不說廢話?!彼栈貏?,走到她面前,目光沉靜,“昨夜你說要江山為聘,我沒退。今日你一句話救下滿宮人性命,我也不會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