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男子的喊聲戛然而止,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咽喉,尸體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血從頸口涌出,在青石板上迅速蔓延成一片暗紅。
就在眾人驚愕之際,沈知微猛然抬手捂住胸口,整個人向后仰去,茶盞脫手摔在石臺上,碎瓷四濺。她袖中殘余的茶水順勢潑灑在胸前衣襟,濕痕斑駁,如同嘔血未凈。
她倒下的姿勢極盡狼狽,卻又精準得毫厘不差——頭側(cè)偏避開堅硬地面,肩背貼地滑行寸許,唇角滲出一絲烏黑液體,面色瞬時轉(zhuǎn)為灰白,呼吸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
北狄公主瞳孔一縮,腳步不由自主向前半步,又強行頓住。她盯著那抹烏血,眼中閃過一道難以壓抑的光亮,像是獵人終于看見獵物斷氣。
“貴妃!”隨侍宮女雪柳撲跪上前,聲音顫抖,“快傳太醫(yī)!貴妃中毒了!”
亭外禁軍已封鎖園門,刀柄拄地,列陣森然。風卷著臘梅香掠過,卻壓不住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苦腥。
片刻之后,沉重的腳步踏碎寂靜。裴硯披甲而來,玄色戰(zhàn)袍未卸,腰間佩劍未離鞘。他一眼掃過現(xiàn)場,目光落在沈知微唇邊那抹烏跡上,眉心驟然收緊。
他沒有說話,只是一揮手。
四名鐵甲親衛(wèi)立刻上前,兩名架起尚未斷氣的灰袍男子尸身拖走,兩名持盾圍攏亭周,刀鋒朝外。另有兩人直撲北狄公主兩側(cè),動作干脆利落,將她雙臂反扣押下。
“你兄長送來弒君之弩,”裴硯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如雷滾過云層,“你便來送毒茶?大周待你們以禮,換來的卻是步步殺機?!?/p>
北狄公主掙扎了一下,脖頸青筋跳動:“陛下此言差矣!我乃奉命前來修好,何曾——”
“她喝下的茶,是你親手所奉。”裴硯打斷她,目光冷峻,“毒發(fā)不過半刻,你的人便現(xiàn)身欲滅口。如今證死人亡,你還想抵賴?”
公主嘴唇微顫,終是閉嘴不語,只眼底怒火翻騰。
裴硯不再看她,轉(zhuǎn)身蹲下,伸手探向沈知微鼻息。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時,指節(jié)微微一頓。
他還未來得及收回手,忽覺掌心之下,那微弱的氣息竟輕輕拂動了一下——像是刻意為之的回應(yīng)。
他眸光一閃,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站起身,冷冷下令:“押下去,軟禁于西偏殿,無令不得出入。另傳太醫(yī)署正使,帶三班輪值醫(yī)官即刻入宮,查清毒源?!?/p>
禁軍應(yīng)聲而動,押著北狄公主退下。她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沈知微,眼神復(fù)雜難辨,似恨,似懼,更有一絲不甘。
人群散去,亭中只剩裴硯與貼身內(nèi)侍。
他低頭看著仍躺在地上的女子,低聲問:“還要裝多久?”
沈知微緩緩睜開眼,氣息依舊虛弱,卻已能坐起。雪柳連忙扶她靠在軟墊上。
“再等一會兒?!彼曇羯硢?,抬手擦去唇邊藥漬,“她不會輕易認罪,唯有讓她以為我真的不行了,才會露出破綻。”
裴硯皺眉:“假死散傷身,你已連用兩次?!?/p>
“一次就夠了?!彼p咳兩聲,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針,針尖泛著幽藍光澤,“這是剛才從那灰袍人袖中摸到的,他指甲縫里還有粉末殘留——牽機散混鶴頂紅,發(fā)作極快,但遇銀變色。若非早有準備,此刻我早已不能說話?!?/p>
裴硯接過銀針,眼神沉了下來:“你是何時知道他們會動手的?”
“從她捧茶那一刻?!鄙蛑⒋鬼?,“她笑得太穩(wěn),眼神卻太急。真正恭敬的人不會盯著你咽下第一口茶的樣子,像等著看火藥點著引線。”
裴硯沉默片刻,忽然道:“下次不必親自試險?!?/p>
她沒答,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隨即閉目調(diào)息。
約莫一炷香后,西偏殿傳來消息:北狄公主拒食拒飲,聲稱若被囚禁,北狄大軍必將南下復(fù)仇。
沈知微此時已被移至椒房殿暖閣,倚坐在榻上,臉色仍顯蒼白,但氣息平穩(wěn)。她聽完回報,只淡淡道:“派人告訴她,三日后若不簽字,我便親自帶兵北上,收復(fù)十年前失地,順便問問她父汗,為何縱容子女行刺天朝命婦?!?/p>
內(nèi)侍領(lǐng)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