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轉(zhuǎn)念一想,那才多大點的孩子?剛過四歲生辰?jīng)]多久,別家的娃娃還在娘懷里撒嬌啃糖塊,他倒好,整天泡在工部那滿是鐵屑硫磺的地方,小手磨得通紅,有時候回來晚了,眼皮子都快粘到一塊兒去。
“嘖,還是太小了。”朱元璋咂咂嘴,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心里頭那點想催著他干活的念頭,被這聲嘆息壓了下去。
他當(dāng)年自己七八歲就敢提著柴刀上山砍柴,可那是沒辦法,餓肚子逼出來的。如今這朱家天下坐穩(wěn)了,總不能讓個四歲娃娃跟老黃牛似的被鞭子趕著轉(zhuǎn),等再長幾年吧。
接著老朱對著侍立一旁的王景宏吩咐:“去東宮說一聲,讓光碌寺給三皇孫送兩碟新做的杏仁酥,就說是咱賞的。告訴他……要是實在悶得慌,就去御花園放放風(fēng)箏,別總悶在屋里瞎琢磨。”
王景宏躬身應(yīng)道:“是,皇爺?!?/p>
他弓著腰往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時腳步輕得像片羽毛,生怕驚擾了殿內(nèi)的靜謐。走到殿門口,才直起身,臉上那慣常的沉穩(wěn)里添了幾分了然——皇爺嘴里說著讓三皇孫歇著,心里頭卻記掛著那孩子悶不悶,這杏仁酥哪里是賞點心,分明是給那小爺遞個話,讓他寬寬心呢。
王景宏不敢耽擱,快步往東宮去,心里琢磨著待會兒見了三皇孫,這話得說得熨帖些,既不能漏了皇爺?shù)年P(guān)切,又得讓那聰慧的小殿下明白,皇爺是疼他的。畢竟,誰不知道三皇孫這幾日心里裝著事,皇爺這是借著杏仁酥,給孩子松松弦呢。
王景宏剛走到東宮門口,就見呂氏正牽著朱允炆的手出來,手里還拿著個撥浪鼓,逗得朱允炆咯咯直笑。
“王公公來了?!眳问弦娏怂?,客氣地停下腳步,“這是……有差事?”
王景宏躬身行了禮,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意:“回呂娘娘,陛下讓奴才給三皇孫送些點心,說是讓他嘗嘗鮮?!?/p>
朱允炆好奇地盯著他手里的食盒,小手指著盒子,含糊地喊:“糖……糖!”
呂氏拍了拍他的小手,笑道:“瞧這嘴饞的。三兒在里面嗎?”
“陛下說三皇孫近日許是悶著了,”王景宏巧妙地把話遞過去,“這點心是御膳房新做的,松脆得很,正適合解悶。娘娘也知道,陛下嘴里不說,心里頭總惦記著孩子們的新鮮勁兒?!?/p>
呂氏何等精明,立刻聽出了話外之音,笑著點頭:“陛下有心了。那我這就帶允炆進(jìn)去,讓他別纏著他三叔,省得添亂。”說著,捏了捏朱允炆的臉蛋,“走,咱們?nèi)フ夷棠?,讓王公公好交差?!?/p>
王景宏目送她們進(jìn)去,心里松了口氣——呂娘娘通透,這話算是傳到位了。他整了整衣襟,提著食盒往朱允熥的書房走去,腳步放得更輕了些。
“娘……”朱允炆懵懂地抬頭看她。
她這才緩過神,松開些力道,柔聲道:“沒事,娘帶你吃糕去?!毙睦飬s像被什么堵著——同樣是皇孫,憑什么朱允熥就能得陛下這般惦記,連塊點心都要特意讓人送來?自家允炆何曾有過這等體面?
走到廊下,風(fēng)吹起她的裙擺,她望著王景宏遠(yuǎn)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偏心偏到這份上,也不怕寒了旁人的心。罷了,爭這些虛名有什么用,將來……總要讓允炆站到最高處。
王景宏提著食盒繞過回廊,遠(yuǎn)遠(yuǎn)就見朱允熥正趴在石桌上,手里捏著支炭筆在紙上涂涂畫畫,側(cè)臉迎著光,小眉頭微微蹙著,倒有幾分大人般的專注。
“三皇孫?!蓖蹙昂攴泡p腳步走近,笑著開口。
朱允熥抬眼瞧見是他,放下炭筆站起身:“王公公來了?!?/p>
“陛下讓老奴給您送些吃食。”王景宏將食盒放在石桌上打開,兩碟杏仁酥碼得整整齊齊,油光锃亮,“這是光祿寺新做的,陛下說您近日許是悶得慌,嘗嘗鮮解解悶。”
朱允熥看著那酥點,鼻尖動了動,眼里閃過絲笑意:“謝皇爺爺?shù)胗??!?/p>
“陛下還說了,”王景宏湊近些,放緩了語氣,“讓您別總悶在屋里琢磨事,若是乏了,就去御花園走走,放放風(fēng)箏也好。年紀(jì)還小,別把自己逼得太緊,身子骨要緊?!?/p>
這話里的關(guān)切說得明明白白,朱允熥心里一暖,拿起一塊杏仁酥咬了口,酥脆的甜香在舌尖散開。他點點頭,聲音清脆:“請公公回稟皇爺爺,孫兒曉得了,定不會讓他老人家擔(dān)心?!?/p>
王景宏見他聽進(jìn)了話,笑著應(yīng)道:“老奴省得。那您慢慢用,老奴先回稟陛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