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被先生發(fā)現(xiàn)了……”
“舍命陪君子……”
他腳步頓住,抬手要推門的手也停在半空,嘴角忍不住悄悄往上揚(yáng)。這兩個小子,一個才八歲,一個剛四歲,倒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盤算起來,還“舍命陪君子”,虧他們想得出來。
朱標(biāo)望著窗內(nèi)兩個湊在一起的小小身影,心里頭像被炭火烘著,暖融融的。雖然說常氏害呂氏之事,像根刺扎在他心頭,可這刺再深,也抵不過眼前兩個孩子的笑臉——他們都是他的骨肉,一個沉穩(wěn)懂事,一個跳脫卻心善,哪有什么偏厚可言。
尤其聽見朱雄英那番話,他更是暗暗點頭。這孩子雖小,看得卻通透:允熥現(xiàn)在是小,性子不定性,跑偏了再拉回來便是,真等長大了性子在眾人心中定了,再想扳正可就難了。
大本堂是非去不可的。那些圣賢書里的道理,或許不能直接造出織布機(jī)、沖壓機(jī),卻能教他辨是非、明輕重,知道做學(xué)問和做器物一樣,都得沉下心,不能只憑著一股子蠻勁瞎闖。
朱標(biāo)想起父皇常說的“根正才能苗紅”,允熥這孩子,根是好的,心里裝著百姓,只是性子野了點,得讓大本堂的規(guī)矩磨一磨,讓先生們的教誨潤一潤,才能長得更周正。總不能讓他一直被“離經(jīng)叛道”的名聲纏著,將來真要做些大事,這名聲便是塊絆腳石。
他輕輕吁了口氣,抬手推開了門。與其在門外琢磨,不如進(jìn)去好好跟他們說道說道——既要讓允熥樂意去大本堂,也得讓雄英明白,幫弟弟不是替他抄書,而是陪著他一起把書讀好,把機(jī)器造好。
“爹!”
兩道清脆的童音幾乎同時響起,像兩顆小石子投進(jìn)暖閣的靜謐里。
朱雄英反應(yīng)最快,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圖紙往旁邊攏了攏,小身子挺得筆直,臉上那點剛才跟弟弟密謀的狡黠瞬間收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幾分被撞破的局促。他畢竟大幾歲,知道在父親面前該有個穩(wěn)重樣子,只是耳根子悄悄紅了。
朱允熥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身體猛地往后一縮,仿佛被什么可怕的東西嚇到了一般。他的小手也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迅速地背到了身后,似乎是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他手中緊緊攥著的炭筆。
他仰起那張小巧的臉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原本和哥哥討價還價時的那點底氣,在這一瞬間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的他,只剩下了滿心的怯意和緊張,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要輕柔了許多:“爹……您怎么突然來了呀?”
朱標(biāo)看著眼前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兒子,心中那點原本想要嚴(yán)肅對待的念頭,早就在看到他們?nèi)绱擞腥さ姆磻?yīng)時,被逗得煙消云散了。他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房間,目光在兩個孩子的臉上掃了一圈,然后故意板起臉來,嚴(yán)肅地說道:“我要是再不來,恐怕有人就要琢磨著替別人抄書,還要‘舍命陪君子’啦?”
朱雄英的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就像熟透了的蘋果一樣。他的頭也像被重物壓著一樣,不由自主地埋得更低了,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角,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一樣:“爹,我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