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剛走出乾清宮的角門,腳步還帶著雀躍的輕快,心里頭那點因布莊虧空而起的郁氣,早被皇爺爺那句“弄兩匹好馬騎騎”沖得煙消云散。他回頭望了眼緊閉的宮門,仿佛能看見老朱正捧著那罐精鹽琢磨,嘴角忍不住又翹了翹——鹽的事算是落了定,接下來,該輪到那些藏在柜子里的糖塊登場了。
“小劉子,走,去坤寧宮!”他轉身往東側的宮道走,步子邁得又大又急,青布袍角被風掀起,像只展翅的雀兒。
小劉子連忙跟上,喘著氣道:“殿下,這都快晌午了,皇后娘娘怕是正歇午覺呢……”
“那就等她醒了再給?!敝煸薀最^也不回,“奶奶最疼我,就是睡糊涂了,見著好東西也得精神起來。”
他心里打得算盤比布莊的賬冊還精——皇爺爺那邊靠精鹽鋪路,是為了“利國利民”的名聲;奶奶這邊送白糖,就得靠“貼心孝順”的情分。馬皇后素來疼孫輩,尤其待見他這股子愛琢磨的勁兒,只要她嘗著糖好,往后采買、各宮份例,還愁沒門路?
走到坤寧宮的垂花門,果然見守門的宮女正打盹,聽見腳步聲驚醒,見是朱允熥,忙屈膝行禮:“殿下怎么來了?娘娘剛歇下,吩咐了不讓人吵?!?/p>
“我知道,”朱允熥放輕腳步,從袖里摸出個油紙包,塞給宮女,“這是樓里新做的糖糕,你先拿著,我在偏殿候著,等奶奶醒了再說。”
宮女認得這是東宮的小殿下,也知道他最得皇后疼,笑著接了:“殿下寬坐,奴婢這就去沏茶?!?/p>
偏殿里陳設簡單,只有一張八仙桌,幾把太師椅,墻角擺著盆萬年青,葉片上還沾著晨露。朱允熥剛坐下,就見小劉子從食盒里掏出個錦盒,打開來,里頭是那幾塊用綿紙包著的白糖塊,透過薄紙能看見晶瑩的琥珀色,像幾塊剔透的玉。
“可得放好了,別磕著碰著?!敝煸薀锥诘?,伸手摸了摸,綿紙下的糖塊涼涼的,帶著點溫潤的質感,“這可是咱們的‘搖錢樹’,比布莊的賬本金貴多了?!?/p>
小劉子忍不住笑:“殿下前幾日還說‘四不像’,這會子倒信心十足了?!?/p>
“那是沒找著門道?!敝煸薀缀吡寺?,“你想,布莊虧了,是因為我只學了皮毛;可這鹽和糖,是真能讓百姓和貴人都待見的東西,實打實的好處,還能錯得了?”
正說著,殿外傳來輕緩的腳步聲,伴著馬皇后溫和的嗓音:“是熥兒來了?”
朱允熥連忙起身迎出去,見馬皇后穿著件月白褙子,頭發(fā)松松挽著,手里捏著串菩提子,身后跟著兩個宮女,臉上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奶奶!”他湊上去,半扶半攙著往殿里走,“孫兒給您帶好東西了!”
馬皇后笑著拍拍他的手:“又弄出什么新鮮玩意兒?前幾日的布莊賬本還沒跟你算呢,聽說虧了不少?”
“那都是小事!”朱允熥把她扶到椅子上,獻寶似的打開錦盒,“您先看這個!”
綿紙被輕輕揭開,幾塊雪白透亮的糖塊露了出來,在窗外透進的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比宮里常用的紅糖塊看著清爽多了。馬皇后挑了挑眉:“這是……糖?怎么白成這樣?”
“是孫兒新弄的!”朱允熥拿起一塊,遞到她面前,“您嘗嘗,比尋常的糖甜,還不糊嘴?!?/p>
馬皇后遲疑著接過來,放在鼻尖聞了聞,一股清甜的香氣飄進鼻腔,沒有紅糖那種焦糊味。她輕輕咬了一小口,糖塊在舌尖慢慢化開,甜得溫潤,像含了口花蜜,咽下去后,喉嚨里還留著點淡淡的甘味。
“這……這是怎么做的?”她眼里滿是驚訝,又咬了一口,“比御膳房用的‘上貢糖’還順嘴?!?/p>
“就是用普通的黃糖提純的。”朱允熥得意地坐下,把制糖的法子簡單說了說,當然,隱去了那些復雜的步驟,只說是“多濾了幾遍,熬得久了些”。
“你這孩子,心思怎么凈用在這些地方?”馬皇后嘴上嗔怪,眼里卻滿是笑意,又拿起一塊糖,對著光看,“倒是真干凈,連點渣子都沒有。若是用來做點心,定是極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