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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呂氏猝（第1頁）

呂氏回到偏院時，手腳仍在發(fā)顫，侍女遞來的熱茶捧在手里，卻暖不透心底的寒意。她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耳邊總回響著侍女臨死前的眼神，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去，把那碗安神湯端來?！彼嬷目诜愿溃曇魩е灰撞煊X的顫抖。這些日子因著宮女被處置的事，她夜夜難眠，只能靠湯藥勉強入睡。

侍女很快端來黑漆托盤，白瓷碗里的藥湯泛著淺褐色，飄著淡淡的藥香。

呂氏閉著眼喝了大半，剛放下碗，忽然覺得舌尖發(fā)麻，緊接著喉頭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陣陣發(fā)黑。

“這湯……”她指著碗，話沒說完就栽倒在妝臺上，發(fā)髻散了，珠釵滾落一地。

偏院頓時亂成一團，煎藥的銅爐被打翻，藥汁濺在青磚上，呂氏在榻上掙扎，意識模糊間。

同時，朱元璋按著腰間的玉帶站在榻邊，眉頭擰成個疙瘩，目光緊緊鎖著榻上的朱允熥。馬皇后坐在榻沿，指尖輕輕撫過孫兒額前的碎發(fā)，聲音壓得極低：“戴思恭，允熥這燒當真退了？昨兒還說兇險得很呢。”

朱標站在父親身后，聞言松了口氣，伸手試了試兒子的體溫，果然不燙了，眼眶微紅：“多謝戴太醫(yī)，這些兩日辛苦了?！?/p>

“殿下言重了。”戴思恭躬身道，“臣只是盡本分，倒是三皇孫自身底子扎實，又或是……天意護佑吧?！彼f著，目光掃過榻邊那碗沒喝完的藥——那是常氏親自守在藥爐邊煎的，說是用了老家?guī)淼膸孜丁皩こ２菟帯?，當時他還擔心藥性相沖，沒成想竟有這般奇效。

朱元璋“哼”了一聲，語氣卻松快了些：“什么天意？是這小子命硬！回頭讓常氏好好照看著，別再讓他瘋玩著涼?！痹掚m硬，眼角的褶子卻淺了些。

正說著，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進來：“陛下，娘娘，不好了！呂側(cè)妃……呂側(cè)妃在偏院出事了！”

馬皇后臉色微變，朱元璋眉頭又豎了起來：“出什么事？”

“說是……喝了安神湯，忽然中毒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已經(jīng)沒氣了！”

朱標猛地回頭，眼里滿是震驚。戴思恭也愣了，下意識道：“呂側(cè)妃？她前幾日還來求過治失眠的方子，臣給的都是溫補的藥，怎么會……”

朱元璋的臉色沉得像要滴出水，猛地看向殿門：“去查！給朕查清楚，是誰敢在宮里動手腳！”

東宮偏殿的燭火猛地晃了晃，朱允炆撲到呂氏榻前時，膝蓋重重磕在金磚上，發(fā)出悶響。他一把攥住呂氏冰涼的手，眼淚毫無征兆地滾落，砸在呂氏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母妃！母妃你醒醒?。　彼穆曇暨煅实脦缀鯏嗔?，小手用力搖晃著呂氏的肩膀，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兒臣錯了，兒臣不該跟你賭氣，兒臣再也不偷偷溜出去玩了……”

旁邊的侍女想扶他起來，卻被他狠狠甩開：“別碰我！母妃只是睡著了，她會醒的，她還要看我背書呢……”他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半塊沒吃完的糕點，那是早上呂氏塞給他的，“母妃你看，你給我的糕點還在呢，兒臣留了一半給你……”

眼淚模糊了視線，他把糕點往呂氏手里塞，卻怎么也塞不進去，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雙總是溫柔撫摸他頭頂?shù)氖郑僖膊粫恿?。巨大的悲慟瞬間將他淹沒，他伏在呂氏身上放聲大哭，哭聲凄厲得像只受傷的幼獸，在空曠的殿宇里回蕩。

“母妃——！”

朱標跨進殿門時，正聽見那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腳步猛地頓住，目光落在榻前小小的身影和榻上毫無生氣的人身上，臉色瞬間煞白。他快步上前，一把將朱允炆攬進懷里，自己的手卻控制不住地發(fā)顫，指尖觸到呂氏冰冷的衣袖，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允炆，好孩子，起來?！彼穆曇羯硢〉脜柡?，眼眶泛紅，看向榻上的人時，眼底翻涌著難以言說的痛楚——那是他的側(cè)妃，是允炆的生母，前幾日還笑著說要給允炆做新的虎頭鞋。

朱允炆在他懷里哭得幾乎窒息，小手死死攥著他的衣襟：“父王，母妃不動了，她不看我了……”

朱標閉了閉眼，將兒子摟得更緊，另一只手輕輕覆在呂氏的手背上，那冰涼的觸感讓他喉間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他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覺得心口堵得厲害，眼前陣陣發(fā)黑。往日里呂氏溫婉持重的模樣一一閃過，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父王，母妃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朱允炆的哭聲漸小，卻帶著濃濃的恐懼，像只迷失方向的小獸。

朱標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腥甜，用盡量平穩(wěn)的聲音說：“不是的，母妃只是累了，要好好睡一覺?！彼帜税涯?，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殿外的風卷著落葉嗚咽而過，像是在應(yīng)和這殿內(nèi)的悲戚。

另一邊戴思恭帶著幾位太醫(yī)圍著榻前細細查驗，銀針刺入安神湯碗中，針尖瑩白無變；用銀針反復(fù)試探，依舊毫無異常。為首的老太醫(yī)捋著胡須，眉頭擰成疙瘩：“怪哉，脈象顯示是急病突發(fā)，可這湯、這吃食，半分毒物也驗不出啊?！?/p>

戴思恭接過銀針細看，又俯身聞了聞碗底殘留的藥渣，沉聲道：“再查貼身之物，釵環(huán)、衣物，一點疏漏都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