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biāo)眼簾微抬,目光落在粥碗里打轉(zhuǎn)的米粒上,半晌才緩緩張開嘴。溫?zé)岬闹嗷牒韲担瑤е拿紫?,卻沒驅(qū)散胸腔里那股悶堵。他側(cè)頭看向窗外,檐角的風(fēng)鈴被風(fēng)吹得輕響,像極了前幾日在東宮后院,聽見允炆和允熥追著蝴蝶跑時的笑聲。
“殿下今兒胃口好些了?”內(nèi)侍見他咽了下去,眼里浮起絲笑意,又要去盛第二勺。
朱標(biāo)輕輕搖頭,抬手按住食案:“放著吧?!彼穆曇暨€有些虛浮。
另一邊乾清宮的燭火燃得正旺,將朱元璋那張刻滿風(fēng)霜的臉映得明暗交錯。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幾乎要沒過他的手肘,朱筆在手中飛快游走,卻總在落下時帶著幾分煩躁的重捺。
老朱眉頭擰成個疙瘩,粗聲粗氣地對著空處罵道:“這幫廢物!一個個寫的什么東西?車轱轆話來回說,就沒個能痛痛快快辦事的!”
旁邊侍立的內(nèi)侍嚇得大氣不敢出,只敢悄悄將剛沏好的熱茶往他手邊推了推。
“還有那個逆子!”朱元璋放下朱筆,抓起一本奏折狠狠摔在案上,紙頁嘩啦作響,“病了就病個利索!偏偏這時候倒下,一堆爛攤子全壓過來——”他喘了口氣,胸口起伏著,眼神卻瞟向通往東宮的方向,語氣軟了些卻依舊帶著火氣,“都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顧著自己身子!當(dāng)年教他的強(qiáng)身法子全喂了狗不成?”
王景宏站在一旁,聽著老朱的抱怨,眉頭微微蹙起。他悄悄瞥了眼東宮的方向,心里忍不住嘀咕:太子殿下這些年熬得狠,經(jīng)??此喿嗾鄣胶蟀胍?,眼下的青黑重得遮不住。別說鍛煉身體,就連按時吃飯都難,今兒這病,說白了就是多半累出來的。
朱元璋罵了半晌,胸口的郁氣散了些,才覺出腹中空空。他瞥了眼窗外,夜色已濃,便揚(yáng)聲道:“王景宏!”
王景宏趕緊從廊下進(jìn)來,躬身應(yīng)道:“奴才在?!?/p>
“擺飯。”朱元璋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簡單點(diǎn),一碗雜糧粥,兩碟咸菜就行。”
王景宏應(yīng)著,心里卻犯嘀咕——陛下這幾日也沒好好吃飯,太子病著,他夜里總披衣起來看奏折,眼下的紅血絲比太子還重??蛇@話他不敢說,只趕緊吩咐小廚房備膳。
不多時,飯菜擺上桌。朱元璋端起粥碗,剛喝了一口,目光就落在案上那疊還沒批完的奏折上,眉頭又?jǐn)Q了起來:“標(biāo)兒那病,太醫(yī)怎么說?真得躺這么些日子?”
“回陛下,太醫(yī)說太子是積勞加風(fēng)寒,得靜養(yǎng),急不得?!蓖蹙昂甏故谆卦挘皷|宮那邊剛遣人來報,殿下傍晚又喝了些粥,睡著了?!?/p>
朱元璋“嗯”了一聲,舀粥的動作慢了些:“他那性子,就是犟。讓他歇著,指不定在被窩里還琢磨朝政呢?!痹捓飵е裨梗凵駞s軟了些,“等他醒了,你去說,就說朕說了,讓他再不看奏折,朕就把他那些伴讀全打發(fā)去守皇陵。”
王景宏心里咯噔一下,這話可不敢接。皇陵一直在修,沒埋人啊!再說陛下春秋鼎盛,提這個總歸不吉利。他趕緊低下頭,假裝沒聽清那話里的茬,只恭順地應(yīng)著:“奴才記下了,定原話帶給太子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