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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規(guī)化辦報紙（第1頁）

“邸報……”他低聲念著頁眉的批注，目光順著字跡往下滑。開篇記的是宋太祖乾德年間，進奏院如何將中樞政令謄抄分發(fā)，那時還叫“進奏院狀”，只有寥寥數(shù)行，不過是“某州刺史調(diào)任”“江南漕糧起運”之類的瑣事。

他往后翻了幾頁，到了仁宗朝，內(nèi)容漸漸多了起來。有“開封府捕盜十數(shù)人”的治安消息，有“禮部試進士三百名”的科舉喜報，甚至還有一段關(guān)于“占城稻引種江南”的農(nóng)訊，后面跟著幾句官員的奏議，說“此法可推廣，望各地效仿”。

“倒是有些意思。”朱元璋嘴角挑了挑，手指點在那段農(nóng)訊上。他想起自己年少時，村里人種地全靠老把式，別說新稻種，連節(jié)氣都記不全，若是那時有這東西，或許能少餓幾頓肚子。

再往后翻，紙頁漸漸有些殘破，到了南宋部分，字跡里多了幾分倉促。有“金軍南下”的邊報，字里行間透著慌張；有“岳飛部收復(fù)襄陽”的捷訊，墨跡都比別處重些，像是抄錄的人也帶著激動；還有幾處被墨團蓋住的地方，王景宏在一旁低聲道：“陛下，這是前宋末年，忌諱太多，有些字句便涂改了?！?/p>

朱元璋沒說話，盯著那處墨團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聲：“有話不敢說，有事不敢記，這報辦得再熱鬧，又有什么用？”他想起剛才允熥說要“登民間趣事”，倒比這藏著掖著的強些。

老朱合上書卷，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前宋的邸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朝堂的動靜，也照出了縮手縮腳的毛病。允熥那孩子想辦的報紙，要印機器圖紙，要登商路消息，還要畫圖畫給不認字的人看——這想法野是野了點，卻透著股子實在，不像這舊紙堆里的文字，總隔著層紗。

“王景宏?！?/p>

“奴才在?！蓖蹙昂贲s緊上前。

“讓翰林院把這輯稿里關(guān)于邸報的章程、弊病都摘出來，明兒給咱送來?！敝煸鞍褧硗埌干弦煌疲霸偃|宮說一聲，讓允熥那小子把他的報紙章程寫細些，別光畫葫造瓢，得說說誰來寫、誰來審、印好了往哪送——這些要是想不明白，這報就別辦了?！?/p>

“奴才遵旨?！蓖蹙昂陸?yīng)著，心里卻暗笑——小殿下怕是又得趴在桌上寫一整夜了。

朱元璋望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日頭，腦子里還想著那輯稿里的字句。前宋的官報死了，可允熥想辦的“大明見聞報”，或許能活出個新模樣。他忽然覺得，這小崽子的主意，比那些酸儒的奏章實在多了——治國哪能光靠筆墨文章？得讓百姓看得見、摸得著，才是真格的。

東宮的燭火亮到后半夜，燭芯結(jié)了老大一個燈花，“啪”地爆開時，朱允熥正趴在鋪著宣紙的長案上，鼻尖幾乎蹭到紙面，手里的狼毫筆在紙上飛快地游走，墨汁濺得他鼻尖上都是，活像只偷舔墨盤的小貓。

“小殿下，喝口茶水吧，都寫三個時辰了?！辟N身小太監(jiān)捧著茶盞，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瞅著案上那張快寫滿的紙，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卻密密麻麻擠滿了格子，有“刊頭要畫龍紋”“每版分四欄”，還有“廣告！對，就是讓商家花錢登消息”，看得人眼花繚亂。

朱允熥頭也沒抬，含混地應(yīng)了聲，筆鋒一轉(zhuǎn)，又添上“每月三期，逢初五、十五、廿五發(fā)行”，寫完猛地一拍案：“對！就得有準頭，讓百姓到日子就惦記！”

他忽然想起后世報亭前排隊的景象，筆尖一頓，又寫下“設(shè)立閱報點！茶館、驛站、市集都得放，識字的念給不識字的聽，銅板一份，買不起的湊著看也行！”

小太監(jiān)在旁邊看得直咋舌：“小殿下，這……這能成嗎？商家哪有花錢登消息的？”

怎么不成？”朱允熥抬起頭，鼻尖上的墨點蹭到額頭上，倒顯得眼睛更亮了，“你想啊，某記布莊新到了松江棉布，登在報上，全城都知道了，買的人能不多？某記糧鋪有新米，登上去，還愁賣不動？這叫互利互惠！”

他越說越起勁，筆桿子在紙上劃得飛快：“還有朝廷的事，不能光說好聽的！地方官貪了賑災(zāi)糧，得登！哪個縣修了新水渠，也得登！讓百姓知道好壞，這報才有分量！”

寫到這兒，他忽然想起皇爺爺翻的那本《宋會要輯稿》，趕緊添上“審稿！得讓都察院派御史盯著，不許瞎寫軍情，不許造謠生事，違者重罰！”，寫完還在旁邊畫了個小叉，以示重要。

案上的紙漸漸堆起厚厚一疊，有畫的報紙版式圖，像只展開的蝴蝶；有列的條目，從“活字印刷需備三千常用字”到“報童要選嗓門亮的”，連“下雨天報紙防潮用桐油紙包”都想到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朱允熥終于放下筆，揉著發(fā)酸的手腕，把所有紙摞在一起，用紅繩一捆，興沖沖地往朱標寢殿跑，嘴里嚷嚷著“爹！您看我這章程，保準比前宋的邸報厲害十倍！”

朱標剛披衣起身，就被兒子塞進懷里一摞紙，瞅著上面“訂閱！年付三十文，送一張年畫”的字樣，又看了看兒子臉上的墨點，忍不住笑了：“你這小腦袋里，到底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念頭？”

“都是好念頭！”朱允熥拽著父親的袖子，指著“廣告收入補貼成本”那條，“這樣就不用朝廷總掏錢，能自己活下來！等賺了錢，還能給寫稿子的先生發(fā)月錢，讓他們寫得更帶勁！”

朱標越看眉頭越舒展，指尖劃過“閱報點”那條，眼里閃過贊許：“讓百姓共知天下事，這想法，比前宋只給官看的邸報，實在多了?！彼鋈幌肫鹬煸暗膰诟溃峁P在“審稿”那條旁添了句“由陛下親派大臣總領(lǐng)其事”，“這樣，你皇爺爺才能放心?！?/p>

朱允熥看著父親添的字，用力點頭，又想起什么，搶過筆在末尾畫了個大大的笑臉，旁邊寫著“大明見聞報，要讓天下都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