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肴有些訝然景昱眼力見這般準(zhǔn),“汪”地應(yīng)了聲。
景祁走的是先前同洛肴和沈珺一同走過的那條路。洛肴趴在景昱懷中默默留神,可拐上長街,卻不見賣布人;跨過水橋,也未有小乞丐;轉(zhuǎn)過巷口,依舊沒有那一對(duì)談笑的男女。
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洛肴沉思得有些恍神,一邊想著這些人不是被困囿的生魂嗎,怎會(huì)憑空消失?一邊又疑惑為何是他們消失了而不是旁的人?思緒百轉(zhuǎn)千回,頭顱爆裂卻又好端端佇立酒樓前的壯漢、街市凄厲的女子慘叫他只覺著煩心得很,突然感到一下顛簸,環(huán)著他的手臂緊了緊,景昱語帶愧疚的聲音氣喘吁吁地從頭頂上傳來:“抱歉洛公子,方才落足沒站穩(wěn),害你顛簸。”
洛肴不甚在意地?fù)u下尾巴,又驀地如夢(mèng)初醒,暗道自己都變成一條狗了,還這么掛心作什么?
于是慵懶地翻出肚皮,悠哉悠哉地享受午后小憩。
景祁和景昱腳程極快,又或許是一路上沒有別的差池,不一會(huì)兒便行至首次遇見景寧的小吃攤子,但此刻端坐在那的七八歲孩童面龐卻很是陌生,似薄薄蒙了一層冷霜,連景昱都猶豫半晌,才遲疑不決地喚了聲:“漌月仙君?”
孩童聞聲微動(dòng),像終于從萬山載雪,明月薄之的呆白中抽身。
沈珺此次意識(shí)游離得比方才長久許多。
直到景昱喚他的頃刻之間,他還恍然位于高朋滿座,鄰桌是個(gè)已伶仃大醉蓄須修道人,卻不知怎的忽然端起酒盞湊到他面前來,滿身熏鼻酒氣,沈珺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心。
可醉鬼不知識(shí)人臉色,一指佳人娉婷鵲舞,大著舌頭:“明眸善睞配這余音繞梁,如、如何作評(píng)?”
沈珺轉(zhuǎn)著指間盞,耐著性子道:“可謂凌波紙上見洛神?!?/p>
蓄須道人大笑三聲,將酒盞往沈珺桌上一擱:“所見略同,先敬一杯!”
說罷仰首長飲,也不顧沈珺作何反應(yīng),只瞪著迷蒙醉眼,絮絮叨叨地談天說地,講世間是如何災(zāi)亂,地府又是如何空空蕩蕩,魑魅魍魎皆在人間——忽然道人驚聲乍起,指著沈珺吼到:“你!你!”
他抬手“砰”地砸了杯盞,癲狂一般把酒桌猛地掀翻。
沈珺淡然起身,掠開衣袍,端正又冷漠地注視他。
蓄須道人胸脯急遽起伏,好像馬上就要喘不上來氣,突地砰然砸倒在地,癲狂之色卻徐徐退卻,似乎方才只是醉得狠了,頹然笑著,凝著虛空中的一點(diǎn):“凡人的生老病死苦、五蘊(yùn)熾盛淚,太繁、太疾了,難怪人人都望得道,人人皆望長生?!?/p>
他將目光挪到沈珺身上,那雙眼睛已經(jīng)紅得看不見眼白。
沈珺漠然道:“生死有命,何來長生?!?/p>
道人笑得似鐵器摩擦的刺剌聲響:“如若你在束發(fā)之年死去,根本無緣拜入?yún)s月觀,不得漌月仙君圣名,再站立此處,你還會(huì)這般說辭嗎?”
沈珺心中微慟,面上還是掛著鎮(zhèn)靜:“我既在此,便是命定。”
道人突兀地連道三聲好,仰天長笑,笑著笑著卻開始劇烈咳嗽,咳得五臟六腑都快要吐出來,用力過度地猛一吸氣,從喉管深處咳出一灘濃郁至極的殷血。
他氣若游絲仍是笑,笑得舌頭都耷拉出來,鬼氣森森黏著沈珺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拖著長長的舌頭,一字一頓道:“沈珺,你的命早已不屬于你了。”
鎮(zhèn)邪
洛肴掀開眼皮,小狗眼望向那個(gè)七八歲的孩童,稚嫩的臉與漌月仙君有三分相似,但僅僅望了一眼,他那不中用的腦袋就開始隱隱作痛,霎時(shí)由內(nèi)至外頓生呲裂之感,像薄刃破開顱腦,連帶著魂魄一塊劈得七顛八倒。
他咬牙咽了疼痛,還在憂愁手欠嘴賤的仙君見他這副模樣會(huì)落井下石,怎料沈珺好似渾然不覺,只淡淡道:“走吧,時(shí)間緊迫?!?/p>
“仙、仙君!”景寧灰頭土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著急忙慌地朝眾人招手:“這邊這邊!”
他們緊隨景寧,幾乎要行到街市的盡頭,才看見一伙橫眉怒目的匪徒正在湯肉攤子上吃霸王餐。
“本大爺好心好意賞臉來你這窮酸攤子吃飯,你居然還不給大爺我點(diǎn)錢花花?”匪徒一把掃空桌上碗筷,沙包大的拳頭往桌上狠狠一砸
攤主點(diǎn)頭哈腰,哆哆嗦嗦從匣子里掏出一捧紙幣銅錢:“今日所得皆在這兒了,再多的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