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嗤一聲將暗器拔出,不顧血流如注,要追擊蛇身七寸時虺蚺又幻作人形,毫不留戀地退離交戰(zhàn)地。此番接替使他們隔了數(shù)個身位,“他”長刀所不能及,當機立斷地飛出張符篆,洛肴神色一緊,借假身之口以密語警示道:“灼妖符?!?/p>
但符紙沒能沾上青竹皮膚,就被劍光碎成兩段。
小白劍刃一旋,殺了一記直擊要害的立刺。
“他”本就身手不俗,腰間一擰,折成常人難以實現(xiàn)的刁鉆角度,劍鋒擦著脖頸命脈而過,同時長刀反劈,亦逼向心俞。
小白回劍格擋,可刀有勢無體,只得連退三步,轉(zhuǎn)腕錯開力道,整個人順勢旋了半周,逆反為正,奈何“他”反應極快,幾乎是同一時刻,突然砍了一出難以躲避的回馬刀。
兩人視野中皆是暗青一閃,在火刃即將挫骨的電光火石之際,刀與人之間倏然插進一道身影,身影膨脹的聲勢把小白凡人軀體震出足有十米遠,威力無比的火刃斬在蛇妖鱗甲,毫發(fā)無傷。
青竹還有心思調(diào)侃:“原來我就是擋刀的?!?/p>
在“他”專注于同小白交手的當口,假身已悄無聲息地繞至“他”身后,又是枚暗器脫手,剛烈狠疾地釘入肩胛骨處。
“我日日幫你背黑鍋,擋下刀怎么了?”假身一擊得手旋即更換藏身地,此次若非被“他”矯捷至極地躲避開去,釘入后心定是斃命的下場。
“他”反手一摸,指腹沾著殷血在鼻下嗅了嗅,神情陰晴不定,目光沉冷得直叫人如墜冰窟,半晌才提起唇角,喃喃自語道:“有趣?!?/p>
“他”再不理會青竹與小白是如何,雙目僅緊盯著洛肴假身,能視的那一只眼愈亮,燦若星斗,盲了的那只覆滿白翳,暗淡如曲江池幽深無底的虛空。
驀然陰風攢動,眾人相顧失色,不約而同地暗自驚駭。
“他”不過用了半個瞬息,單手便已結(jié)成印記,口中訣語未停,洛肴頓感后背發(fā)麻,千萬根針戳著脊梁骨似的,胸口卻脹痛得厲害,如同被一柄銹了、鈍了的刀磨鋸著,被剜下的血肉掉在地上,踢一腳,黏糊的肉糜就成了這個陣法的名號。
噬骨銷魂。彼時青竹湊到符篆集前,指著插繪打了個寒噤,洛肴說那心肝脾肺攪在一塊的肉糊好像皮蛋瘦肉粥,惡心得青竹一個月未沾稀飯湯水。
此陣殺人之法效仿凌遲之刑,片下皮肉、剜下肝肺,能將骨頭縫里的肉渣子都剔得干干凈凈。
自刀刃墜落的煨燼在地面熾起及腰火墻,燃燒數(shù)道交錯之線,形成陣法的脈絡,天羅地網(wǎng)般將假身籠罩其中,皮膚的灼熱感甚至傳遞真身,豆大的汗珠滲出鬢角,連后背都泛起一層濕意。
他們陣法能力之懸殊,實在是一者如“羲和敲日玻璃聲”,幾近鬼神之造化,而另一者不過雪原火海內(nèi)微不足道的草苗,陣內(nèi)每一簇火焰就仿佛一把匕首,不慎觸碰肌膚,立刻便剜掉假身大塊皮肉,露出森白的骨骼。
鮮血滴落火簇中,立刻如一勺熱油滾燙地澆灑其上,噼啪炸響,火星四濺。
假身默念遁形訣“飛鴻涉虛橫,雙燕凌云縱”兩語,提身險之又險地躲開迎面撲來的烈焰。
洛肴遠在數(shù)里之外,此刻借假身之體身險火海,只覺置身于話本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被六丁神火燒成一捧飛灰,周身輕飄飄的,亦恍似柳絮因風起,無根、無柢、無依附。
他有種錯覺,烈焰將肌肉筋骨撕扯、分割成一絲一綹的碎屑,血液蒸發(fā)后剩下類粉末狀的殘渣,人皮變成了裝載粉塵的容器,它在受熱之后膨脹,整體卻逐漸變得更加輕盈。
他的意識在避無可避的灼燒與剜刑之中不受控制,腦海里滿是飄搖的蒲公草,有道人聲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我殺了他們”。
“他們殺了它”
再念回:“我殺了他們。”
振聾發(fā)聵,卻隱隱顯出癲瘋之態(tài)。洛肴將掌心掐出了四彎血淋淋的傷痕,才把神識拽回一線清明,但那種恍若踩在云端的、忽聚忽分的飄忽之感揮之不去,隨一口呼吸就要消散似的。
他不著邊際地聯(lián)想,這大概就是被燒成骨灰,一把揚盡的感受。
神經(jīng)末梢混在骨灰里,味覺是一枚顆粒,嗅覺也是一枚顆粒,風里同時飄著無數(shù)割斷了的血管尖端,四肢百骸的疼痛撲簌簌席卷而至。
此刻,洛肴居然有所參悟遁形訣的神妙。
狂亂的蒲公草漫天飛旋,化作河西走廊千里沙塵,幻作大鵬展翅扶搖九霄,是如白玉堂前春解舞,“好風憑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