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交握的手將他拽近了。
一點突如其來的雨絲落在面頰,原本可用術(shù)法避開,但不知為何任由它們落在肩頭,洛肴剛說“下雨了”,雨勢就驟然變得猛烈。
洛肴拉著他跑過長長街巷,像幼年飛奔的田埂,如同普通人以手擋在他額頂遮雨,躲到閉戶人家的屋檐下看水絲連成線,珠線織成簾。
暌違經(jīng)年的重逢下著雨,苦尋追求的相遇下著雨,如此遙遠(yuǎn)的相似讓人擁有一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緊扣十指拽回洛肴的思緒,他側(cè)目見沈珺薄唇微抿,似有些嫌棄沾濕的發(fā)絲,于是半是逗弄地朝沈珺鬢角呼了一口氣,美其名曰“幫你吹干”。
沈珺頗感無語地看他一眼,靈力自交握的手掌灌入經(jīng)脈,徐徐淌著暖意,將彼此淋雨后的潮濕一并驅(qū)散。
“該做正事了,跟你待一起,一天的事能拖成四天?!?/p>
映雪劍不方便帶上昆侖,二人便干脆抵押在城中打鐵鋪內(nèi),各式玄甲兵武看得人眼花繚亂。洛肴挑挑揀揀,選了對扣在腕間的輕匣,既不妨礙六如離臂,又能飛擲薄如蟬翼的暗器。
此時耳畔勁風(fēng)掠過,回眸見虎虎生風(fēng)的玄鐵重劍被沈珺持在掌中舞了一圈,那劍足有半人長,著地時“鏘”一聲能震起大片飛塵。
打眼看,很像武叔過去那柄。
洛肴嗓音微澀:“你擅重劍?”
沈珺壓下心頭莫名的異樣,擺首道:“沒用過,試試?!?/p>
語畢負(fù)劍在背,洛肴也拾帛將搖光纏了三圈,乍一眼瞧裝束打扮不過兩名散修,而仰慕昆侖圣名的修道者如此之多,倒也不顯得突兀。
等步行出城,已是天色昏藍(lán)。
疏星淡月,斷云微度。
蒼茫北地雪色無垠,襯得人影如同兩顆不慎墜入其中的沙粒。
洛肴嫻熟地折了根嵩草咬在嘴里,注視著沈珺五步開外的背影,半闔眼簾,緩緩?fù)鲁鲆蝗σ蛱炖涠Y(jié)的白氣。
開始思考怎樣才可以“活”下去。
沈珺是個聰明人,不可能不知道生死難逆的道理,同時謹(jǐn)言慎行,沒有把握不會輕言“帶你回抱犢山”這種話,再加西涼山之行與對不周山所謂制衡之說,他想沈珺應(yīng)當(dāng)已有所考量。
盡管他們處處不同,卻有一點極其相似,一個懂裝不懂扮傻充愣,一個如蛇般毒都藏在腺中,哪怕互通情愫,行事默契,卻皆是對心內(nèi)籌謀只字不提,有時候還要揣摩對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從某種方面而言,他覺得也挺有意思,若是沈珺能被輕易一眼識破,反倒沒趣味了。
洛肴面不改色地抻了抻肩骨,倏忽沈珺腳步稍頓,遞一個眼神他便知有異,快走兩步與之并肩,旋即被入目的怪異場景驚悸得不住斂眉,只見冰晶狀的固體橫臥,似冰川斷裂的碎塊,卻又像蟲繭一樣將其中之物層層包裹。
“這是什么東西?”
沈珺道:“看樣子像個人?!?/p>
冰晶內(nèi)部的陰影蜷縮著,經(jīng)沈珺此言提醒,確實如受痛時的反應(yīng),明顯并非自然形成,只是覆蓋的冰厚度頗深,且天光昏暗,看不真切,唯能依稀辨別出微茫輪廓。
洛肴燃起熒藍(lán)鬼火,仔細(xì)觀察過每一寸罅隙,“無法確定是否真的是人?!?/p>
鬼火脫離洛肴指尖,燃燒漲焰,似徐徐綻開的藍(lán)蓮,將周遭照得亮,這光芒一閃之下,四周的景致更是令人駭然心驚。
宛若飛湍瀑流的冰川自高峻山谷傾瀉而下,末端鋪展至冷杉林帶中,猶如一把利劍斬斷山脈,當(dāng)屬古記所言:“世之奇?zhèn)?、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yuǎn),而人之所罕至焉?!?/p>
但這雄偉奇景,落在二人眼內(nèi)卻顯蹺蹊。
“看這斷冰的排布,像是有意為之?!甭咫纫怨砘馂橐?,點明幾處竅穴,“可將眼前這冰川輪廓視作一個小周天,順行于督脈,這一點位乃夾脊,其次是大椎、玉枕。升有升路,肋骨齊舉;降有降所,俞口氣路,此乃魔道攫取山川之靈的禁術(sh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