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老師和影歌老師即將離開的消息,像一陣無聲的寒風(fēng),在知情的師長和小范圍的學(xué)生間悄然傳開,給本就因哀悼而沉寂的學(xué)院更添了一層離別的愁云。正式停課的兩天里,城堡空曠的走廊和公共區(qū)域,都彌漫著一種壓抑的等待氣氛。
第三天,也是克萊爾在寰宇魔法學(xué)院的最后一天。按照既定的課程表,下午是三年級班的《亡靈魔法基礎(chǔ)與戰(zhàn)略棋》。這堂課,注定將成為一場無聲的告別。
諾拉和她的伙伴們早早地來到了那間位于城堡僻靜角落、總帶著一絲涼意和幽靜燈光的教室。教室里的空氣似乎比往常更加凝滯,連漂浮的魔法塵埃都運動得異常緩慢。孩子們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人交談,甚至連最活潑的托爾,也只是不安地擺弄著面前棋盤上代表“骷髏兵”的棋子,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上課鐘聲敲響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教室門被輕輕推開。
克萊爾老師走了進來。她依舊穿著那身黑色的艾爾丹文官禮服,仿佛這三天她從未脫下過。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但她將自己的情緒收斂得極好,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她的步伐穩(wěn)定,走到講臺前,將手中那副珍貴的深淵沉木棋盤輕輕放下。
“上課?!彼穆曇羝椒€(wěn),甚至比以往更加冷靜,但那冷靜之下,是一種近乎燃燒殆盡的疲憊,仿佛所有的情感都被抽空,只留下一個履行職責的空殼。
學(xué)生們安靜地起身行禮。克萊爾微微頷首,目光掃過臺下,在諾拉、艾莉絲等六個孩子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得像口古井,看不出任何波瀾,隨即又移開。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進行課程回顧或布置熱身棋局,而是直接切入主題。
“今天,我們分析一個復(fù)雜的殘局,‘王車易位后的幽靈走廊’?!彼贿呎f,一邊熟練地在棋盤上擺出棋子。她的動作精準、流暢,每一個棋子的落點都符合教科書般的標準,仿佛一臺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精密儀器。
她開始講解棋步,分析黑白雙方的優(yōu)勢劣勢,預(yù)測可能的走向。她的邏輯依舊清晰,言辭依舊準確,亡靈魔法與戰(zhàn)略棋結(jié)合的精妙之處,依然在她平板的語調(diào)中呈現(xiàn)出來。然而,教室里缺少了最重要的東西——她那份獨有的、帶著一絲惡趣味和洞察力的“靈魂”。往常,她會用犀利的提問引導(dǎo)學(xué)生思考,會用出人意料的陷阱棋步讓學(xué)生們驚呼,會在學(xué)生做出精妙應(yīng)對時,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表示贊賞的弧度。
但今天,沒有。她只是平靜地講述著,如同在朗讀一本古老的、與自己無關(guān)的典籍。課堂氣氛沉悶得讓人窒息。連最專注的艾莉絲,都忍不住在筆記上寫下“教學(xué)互動性降至冰點”的觀察記錄。
諾拉看著這樣的克萊爾老師,心里難受極了。她寧愿老師像前幾天那樣失魂落魄,至少那還能看出她的悲傷。而現(xiàn)在這種極致的冷靜,反而更像一種絕望的壓抑。她下意識地看向教室后方那片最濃重的陰影。
影歌老師果然在那里。他如同融化在墻角陰影里,幾乎看不見形體,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股冰冷而專注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克萊爾身上。他不再是那個會因為學(xué)生弄臟地板而皺眉的潔癖者,他整個人的存在,仿佛就只是為了守護講臺上那個脆弱而堅強的身影,以及……醞釀著某種風(fēng)暴。
課程進行到一半,克萊爾正在演示一步關(guān)鍵的白棋進攻策略。她伸出纖細蒼白的手指,拈起代表“亡靈巫師”的棋子,準備將其移動到一個關(guān)鍵格位,從而激活“幽靈走廊”的威力。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棋子的瞬間,她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非常細微,幾乎難以察覺。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枚雕刻著骷髏面容的棋子,看向了某個遙遠的、不為外人所知的畫面——也許是童年時與父親奧布里對弈的場景?也許是父親最后一次指導(dǎo)她棋藝時的微笑?
這一頓,極其短暫。但對于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她的諾拉和小石頭來說,卻如同驚雷。小石頭甚至感覺到克萊爾老師周身那死水般的氣息,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痛苦的漣漪。
然而,克萊爾立刻恢復(fù)了常態(tài),手指穩(wěn)穩(wěn)地移動了棋子??删褪沁@細微的遲疑,或許打亂了她極致的專注,又或許是那被強行壓抑的情感終于尋找到了一絲裂縫……在她落子的剎那,她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帶動棋子,輕輕碰倒了旁邊一枚代表“騎士”的黑棋。
“嗒”的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黑棋騎士倒在棋盤上,打破了精心布置的局面的平衡。
整個教室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克萊爾老師看著那枚倒下的棋子,身體有瞬間的僵硬。她維持著俯身的姿勢,一動不動。她那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銀色發(fā)絲,有幾縷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側(cè)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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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諾拉,都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冷靜地將棋子扶起,并可能借此講解一個關(guān)于“意外變量”的棋理時——
克萊爾老師卻猛地直起了身子!
她的動作失去了之前的平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倉促。她沒有去扶那枚棋子,而是將雙手撐在了講臺邊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瞬間發(fā)白。她深深地、急促地吸了一口氣,又猛地吐出,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起來。她極力地控制著,但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無法抑制的悲痛,如同冰層下的暗流,終于要破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