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章 洛德拉姆的質(zhì)問（第1頁）

“泰坦之心”酒館的喧囂如同漲潮的海水，在壁爐中跳躍的火焰和滿桌狼藉的烤肉殘骸中，漸漸退去，留下一種飽食后的慵懶與溫暖。大部分酒客已經(jīng)心滿意足地離去，或趴在桌上打盹，或三三兩兩低聲交談。唯有壁爐旁那張最大的長桌，氣氛卻從熱烈的狂歡，悄然轉(zhuǎn)向了一種更深沉的、帶著寒意的凝重。

桌面上，巨大的陶制酒壺東倒西歪，里面烈性的“熔巖之心”火酒已所剩無幾。凱蘭·鐵影黝黑的臉上泛著酒后的紅光，原本洪亮的嗓門也低沉了許多，他靠在鋪著厚厚雪熊皮的椅背上，一只大手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木制酒杯邊緣，目光有些渙散地投向壁爐中燃燒的火焰，仿佛透過那跳躍的光芒，看到了某些不愿回憶的景象。

托爾和坎普早已吃飽喝足，精力過剩的托爾正拉著幾個矮人酒客在角落掰手腕，發(fā)出陣陣吼叫和歡呼?？财談t安靜地坐在一旁，打磨著他那柄巨大的狩獵匕首，眼神專注。諾拉和瓦爾基里、維倫娜坐在稍遠(yuǎn)一些的位置，低聲交談著，目光不時關(guān)切地瞥向長桌主位。而奧德爾依舊隱在最暗的角落，灰銀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兩潭深水，平靜地觀察著一切，包括凱蘭臉上那細(xì)微的情緒變化。

洛德拉姆院長并沒有喝多少酒，他面前那杯酒幾乎沒動。此刻，他臉上慣有的古板和不耐煩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嚴(yán)肅的、甚至帶著一絲后怕的厲色。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身旁有些微醺的老友。

“凱蘭?！甭宓吕返穆曇舨桓撸瑓s異常清晰，壓過了酒館里殘余的嘈雜，帶著一種冰冷的質(zhì)感，仿佛北境夜間的寒風(fēng)，“現(xiàn)在，沒有外人，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你老實(shí)告訴我——”

他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頓地問道：“前年冬天，在‘泰坦之巔’，你一個人跑去面對‘寂滅之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寂滅之影”這四個字如同一道冰錐，瞬間刺穿了酒館內(nèi)溫暖的空氣。連遠(yuǎn)處掰手腕的托爾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諾拉和兩位神女也停止了交談，齊齊望了過來。奧德爾的目光也瞬間聚焦在凱蘭身上，灰眸中數(shù)據(jù)流無聲加速。

凱蘭摩挲酒杯的手停頓了一下。他臉上的醉意似乎消散了幾分，眼神變得復(fù)雜，有憤怒，有心悸，也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他沉默了幾秒，沒有看洛德拉姆，而是仰頭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火辣的液體滑過喉嚨，讓他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嘆息。

“唉……”凱蘭放下酒杯，大手抹了把臉，聲音沙啞，“就知道瞞不過你這老小子……”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周圍關(guān)切的眼神，最后落在洛德拉姆嚴(yán)肅的臉上，苦笑一聲：“不是老子想逞英雄。是沒辦法。”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回憶的沉重：

“那年雪下得特別大，封了山。冰霜巨魔部落的老祭祀，冒著風(fēng)雪跑到老子的酒館，說他們部落圈養(yǎng)的雪蹄鹿和冰原狼，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瘋，開始攻擊族人，連馴服了幾代的坐騎都變得狂躁嗜血。他們說……感覺到了一股‘冰冷的死寂’從泰坦之巔的方向蔓延過來?！?/p>

“老子一開始也沒當(dāng)回事，以為是普通的獸潮或者瘟疫。就讓托爾和坎普這兩個小子先去探探路?！眲P蘭指了指正在角落的兩人，“他倆回來說，確實(shí)不對勁，野獸眼睛發(fā)紅，力氣大得邪門，但沒見到啥‘死寂’的影子，就發(fā)現(xiàn)了一頭被黑暗能量腐蝕的霜翼龍巢穴，那畜生狡猾，見人多就鉆山洞跑了?！?/p>

凱蘭的眉頭緊緊皺起：“那時候，諾拉丫頭和深海來的那位……呃，歐申那斯古神，正在圣所休息，老子怕動靜太大吵到他們。而且，巨魔老祭祀說的‘冰冷死寂’，讓老子心里不踏實(shí)。泰坦之巔那地方……邪性得很，自古傳說就多?！?/p>

他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老子就想著，親自上去看一眼，要是沒啥大事，順手把那頭搗亂的霜翼龍?jiān)琢?，也能安了巨魔部落的心。誰他媽能想到……”

凱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后怕：“那根本不是什么霜翼龍！也不是普通的黑暗能量！老子剛到山頂，就感覺不對！那地方，靜得嚇人，連風(fēng)的聲音都被吞掉了！然后，一團(tuán)……一團(tuán)說不清是什么玩意兒的‘影子’就撲了過來！”

他描述著當(dāng)時的場景：“它沒有固定的形狀，像黑色的煙霧，又像是活物。老子的泰坦戰(zhàn)吼，平時能震碎山巖，吼在它身上，屁用沒有！戰(zhàn)斧砍上去，就像砍進(jìn)水里，力量直接被‘吸’走了！最他媽邪門的是——”凱蘭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悸，“它不是要打死你，那感覺……像是要把你……‘抹掉’！老子的神力，護(hù)體罡氣，在它面前，像陽光下的雪一樣消融！心里頭突然就空了，覺得自個兒就不該存在在這世上！”

酒館里一片寂靜，只剩下壁爐木柴燃燒的噼啪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能想象到那是一種何等詭異而可怕的攻擊。

“要不是……要不是老子最后關(guān)頭，燃燒泰坦血脈，自爆了半身精血，強(qiáng)行撕開一道空間裂縫把自己扔出來……”凱蘭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沙啞，“要不是瓦爾基里丫頭感應(yīng)到能量波動，及時趕到把只剩半口氣的老子撈回來……你們現(xiàn)在，估計真得去冥界才能見到老子了?！?/p>

他說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整個人都靠在椅背上，顯得有些疲憊和蒼老。

洛德拉姆死死地盯著凱蘭，胸口劇烈起伏著，鏡片后的眼睛因?yàn)閼嵟秃笈露⑽l(fā)紅。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亂晃：“胡鬧！凱蘭·鐵影！你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貨！那是‘寂滅之影’！連神只都要忌憚三分的玩意兒！你就這么單槍匹馬地沖上去？！你當(dāng)你是創(chuàng)世神嗎？！”

他的聲音因?yàn)榧佣行╊澏叮骸澳阒恢馈恢牢覀兪盏较⒌臅r候……阿斯莫德大哥差點(diǎn)直接撕裂空間沖去冥河撈人！貝拉……貝拉幾天沒合眼！莉維婭那丫頭背地里哭了多少回！還有我……我……”他說不下去了，猛地轉(zhuǎn)過頭，不想讓凱蘭看到自己失態(tài)的樣子。

凱蘭被洛德拉姆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罵得愣了一下，他看著老友微微顫抖的肩膀，臉上那副混不吝的表情終于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的情緒。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反駁的話，卻最終化為一聲低低的嘆息。

他伸出手，用力地、有些笨拙地拍了拍洛德拉姆的后背，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柔軟的意味：

“行了行了……老洛，別罵了……老子知道錯了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