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寒咳出的、凝結(jié)成火焰形狀的藍血,在粗糙的床單上散發(fā)著不祥的光澤。偽造報告冰冷的文字和血淋淋的回憶,如同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得安全屋的空氣近乎凝固。林薔薇強忍著胸腔中翻涌的憤怒與悲痛,目光落在顧夜寒灰敗的臉上。他需要力量,需要支撐,才能對抗那幾乎將他靈魂撕裂的過往。
一個念頭閃過。她毫不猶豫地取過水杯,用刀片在指尖劃開一道細小的口子。一滴純凈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血液——屬于“雙生錨”的生命源質(zhì)——滴入清水中,迅速暈開,將整杯水染成一種奇異的淡藍色。
“喝下去?!彼龑⑺f到顧夜寒干裂的唇邊,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顧夜寒沒有抗拒,順從地小口啜飲著。混合著她藍血的水流仿佛帶著奇異的生命力,緩緩滋潤著他枯竭的軀體和混亂的意識。他胸前那微弱閃爍的機械心藍光,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光芒逐漸穩(wěn)定下來,規(guī)律的嗡鳴聲也變得清晰有力了一些。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他眼底的痛苦風(fēng)暴似乎平息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歷經(jīng)磨難的清明。
他終于積攢起足夠的力量,能夠完整地拼湊出那個地獄之夜的碎片。
“……那天晚上……”顧夜寒的聲音依舊沙啞,卻不再破碎,每一個字都帶著穿透時光的重量。他的指尖無意識地?fù)徇^腕表上那最早出現(xiàn)的第一道裂痕,仿佛在觸摸那段慘痛的源頭,“……我……偷聽到了院長和蘇瑤……在院長辦公室外的走廊……說話。”
他的眼神變得遙遠而冰冷,仿佛再次置身于那個充滿陰謀氣息的昏暗角落。
“……院長說……‘0417的基因鏈最穩(wěn)定……波動率最低……是完美的容器胚體……必須……活下來……’”他復(fù)述著,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頭砸在地上,“……蘇瑤……那個女人的聲音……像毒蛇……她說……‘其他的……都是累贅……基因污染風(fēng)險太高……必須……’”
顧夜寒的呼吸驟然急促,瞳孔因回憶的恐懼而收縮:“……她說……‘全部凈化’!”
“凈化”!
這個詞如同淬毒的冰錐,再次刺入林薔薇的心臟。她想起了名單上那些標(biāo)注著“待凈化”的名字,想起了0419,想起了0427……
“……我知道……‘凈化’是什么……”顧夜寒的聲音帶著少年時烙印下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因為……就在前一天……我……我躲在……地下實驗室……通風(fēng)管道的縫隙里……”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無法磨滅的恐怖景象。
“……我看見……0419……李雅……被兩個穿白大褂的……拖了進去……她……她在哭喊……掙扎……他們……把她按在……冰冷的金屬臺上……”顧夜寒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根……好粗的……銀色的針管……扎進她的胳膊……里面……是……像水銀一樣……會發(fā)光的……液體……”
“……等她……被拖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會哭了……她的右胳膊……皮膚下面……透出……灰白色的……光……像……像蒙了一層霜……”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充滿了絕望,“……那就是……結(jié)晶的……開始……我知道……那就是‘凈化’……”
林薔薇的指甲也深深掐進了自己的掌心。γ-19李雅結(jié)晶化的手臂,在顧夜寒少年視角的描述下,顯得更加具體、更加殘忍。
“……火……是突然燒起來的……”顧夜寒的敘述轉(zhuǎn)向了那個圣誕夜,“……到處都是煙……警報在響……但沒有人來……我知道……他們開始了……”他的目光聚焦在林薔薇臉上,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擔(dān)憂,“……你……那天發(fā)著高燒……縮在活動室的角落里……縮成一團……咳得很厲害……”
他的記憶清晰得如同昨日。
“……火……已經(jīng)燒到了門口……濃煙……灌進來……”顧夜寒猛地抓住林薔薇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本能的保護欲,仿佛再次將她從火場中拽起,“……我……我拽著你……沖出去……走廊里……全是煙……熱浪……烤著臉……我們……往走廊盡頭跑……那里……有個……廢棄的……大鐵柜……”
那是他無數(shù)次偷偷探索孤兒院時發(fā)現(xiàn)的秘密。一個巨大的、用來存放舊檔案的金屬柜子,異常沉重堅固。更關(guān)鍵的是,它背后的墻壁里,隱藏著一個早已廢棄、被雜物堵塞大半的通風(fēng)管道口。顧夜寒曾費力清理過一小段,發(fā)現(xiàn)那管道并非通向樓上,而是垂直向下,深深接入孤兒院地下那龐大而復(fù)雜的排污管網(wǎng)系統(tǒng)!那里,能隔絕致命的火焰和濃煙!
“……我……把你……塞進去……”顧夜寒的聲音帶著當(dāng)時的急切和決絕,他描述著林薔薇蜷縮進鐵柜黑暗空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