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見他服軟,臉色稍緩,卻依舊冷聲道:“念你曾促成合縱,寡人不殺你。但相位必須罷免,收回玄冰玉符與合縱信物,即日起遷居城外‘靜思園’,無詔不得入宮?!边@無異于軟禁,卻已是燕王能給的“寬宥”。
子之立刻附和:“大王圣明!蘇秦雖有過,卻也曾有功,靜思園正好讓他反省己過。”他看向蘇秦的目光充滿勝利者的得意,仿佛在說“合縱終究不敵連橫”。
蘇秦沒有再看他們,俯身叩首,然后起身,拾起地上的破陣劍,轉(zhuǎn)身走出玄冰殿。殿外的陽光刺眼,他卻覺得渾身冰冷,如同沉入了遼東的玄冰寒潭。燕軍士兵看著他落寞的背影,不少人低下頭,眼中閃過愧疚——他們知道,若非燕王密令,若非列國私心,合縱未必會敗,蘇秦未必會落得如此下場。
回到合縱館收拾行李時,蘇代早已泣不成聲:“老師,我們就這樣認了?燕王背盟在先,子之構(gòu)陷在后,這太冤了!”
蘇秦平靜地整理著竹簡,那些是他多年來的合縱策論,上面記錄著六國靈脈分布、陣法推演、聯(lián)軍調(diào)度,每一筆都凝聚著心血。“冤嗎?”他淡淡一笑,“從合縱成立那天起,我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列國靈脈不同,利益各異,能暫時結(jié)盟已是不易,想讓他們同心抗秦,本就是逆天而行?!?/p>
他拿起一卷《山海經(jīng)》殘篇,上面記載著“昆侖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有青鳥棲于東,玄蛇盤于西”,這是他當初說服昆侖派出兵的依據(jù),如今看來,仙門亦有私心,昆侖出兵不過是為了靈脈收益?!澳憧矗B上古靈脈都分東西,何況列國?趙貪云中靈脈,齊圖東海資源,魏懼秦威,楚懷異心,燕畏戰(zhàn)避禍……每個人都打著自己的算盤,合縱不過是他們暫時利用的工具。”
蘇代哽咽道:“可老師的計謀沒有錯!連破三燧,差點拿下少梁,若不是燕王……”
“計謀再好,抵不過人心離散。”蘇秦將竹簡裝箱,最后拿起那幅殘破的合縱靈脈圖,圖上燕趙的靈脈線條已模糊不清,“張儀的連橫之所以能成,不是他的計謀有多高明,而是他看透了列國的私心,用靈脈利益分化我們。你記住,合縱之敗,非謀之過,乃列國私心太重?!?/p>
這句話說得平靜,卻帶著無盡的悲涼,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蘇代看著老師鬢邊新增的白發(fā),看著他眼中熄滅的光芒,終于明白,合縱不僅敗了,蘇秦的心也隨著這場大敗徹底冷了。
遷居靜思園的那一天,沒有送行的隊伍,只有幾個舊部偷偷前來,塞給他一些靈米與傷藥。靜思園位于薊城郊外的弱水靈脈末梢,園內(nèi)的靈樹枯萎,池水渾濁,屋舍簡陋,與他之前的相位府邸天差地別。但蘇秦并不在意,每日只是坐在窗前,望著遠方的秦國方向,手中摩挲著那卷《山海經(jīng)》,沉默不語。
樂毅曾偷偷來看他,帶來燕軍的消息:燕王果然與秦簽訂密約,以“不參與合縱軍事”為條件,換取秦國“共享云中靈脈三成收益”;子之被任命為新的相國,開始清洗朝中的主戰(zhàn)派,不少曾跟隨蘇秦抗秦的修士被流放;秦軍則在河西大肆擴張,法獄陣的范圍擴大到魏趙邊境,列國敢怒不敢言。
“先生,我們真的就這樣算了?”樂毅的聲音帶著不甘,他的傷口雖愈,心中的屈辱卻未消。
蘇秦指著園中的弱水靈脈:“你看這水脈,本與易水相連,卻因上游被截,漸漸枯竭。合縱就像這水脈,列國是源頭,源頭私心堵塞,水脈自然枯竭。強求不得。”他遞給樂毅一卷竹簡,“這是我推演的‘燕國防守策’,著重加固遼東玄冰陣,若秦日后攻燕,或許能用得上?!?/p>
樂毅接過竹簡,指尖顫抖,他知道這是蘇秦最后的心血。“先生……”
“走吧,別再來了,免得被子之抓住把柄?!碧K秦轉(zhuǎn)過身,不再看他,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帶著一種英雄末路的孤寂。
樂毅含淚離去,靜思園再次恢復寂靜。蘇秦走到園中那棵枯萎的靈樹下,挖出埋藏的合縱盟契正本,盟契上的六國靈力印記早已黯淡,只有他自己的靈力還在微弱閃爍。他將盟契放在石桌上,以破陣劍輕輕劃破手指,精血滴在盟契上,口中低聲念誦著洹水會盟的誓言。
精血滲入盟契,黯淡的印記竟短暫亮起,隨后又迅速熄滅,徹底化為飛灰。蘇秦看著灰燼被風吹散,終于釋然一笑:“合縱興于靈脈,敗于私心,終究是一場空。”
消息傳到咸陽時,秦惠王正在章臺宮宴請張儀。聽聞蘇秦被罷相、合縱徹底瓦解的消息,秦惠王舉起酒樽大笑:“先生的連橫之術(shù),終究勝過蘇秦的合縱!六國如散沙,我秦東出之路,再無阻礙!”
張儀躬身行禮,素色法袍在燈火下顯得格外從容:“王上謬贊,連橫能成,非張儀之功,乃列國私心自用,合縱本就難以為繼。蘇秦之才不輸于臣,只是選錯了路,強要將不同心的列國綁在一起,敗局早已注定?!彼哪抗馔驏|方,仿佛能看到蘇秦在靜思園的孤寂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卻很快被勝利的喜悅?cè)〈?/p>
秦惠王放下酒樽,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蘇秦敗走,合縱瓦解,當論功行賞。先生為秦破合縱、取宜陽、敗聯(lián)軍,功績卓著,寡人欲拜你為相國,賜金印紫綬,許你開府治事,招攬?zhí)煜滦奘?,如何??/p>
張儀眼中精光一閃,俯身叩首:“臣謝王上隆恩!必竭盡所能,助秦一統(tǒng)天下,不負王上信任!”
章臺宮的歡聲笑語傳到宮外,與薊城靜思園的孤寂形成鮮明對比。蘇秦坐在窗前,仿佛聽到了遠方的歡呼,他拿起破陣劍,輕輕擦拭劍身上的塵埃,低聲自語:“連橫成,則秦強;合縱敗,則列國弱。天下大勢,終究要看人心向背啊……”
秋風穿過靜思園的窗欞,卷起桌上的《山海經(jīng)》殘篇,書頁停在“燭龍銜燭,光照千里,脈分東西,各歸其主”的字樣上,仿佛在無聲地印證著蘇秦的感嘆——靈脈有分,人心有別,合縱之敗,從來都不是一人之過。而屬于張儀與秦國的時代,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