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6章 老漁貓子與汪家三兄弟的江湖敘事（第3頁）

回到院內(nèi)，汪二爺已在石桌上擺了兩杯熱茶，青瓷杯口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兩人之間的沉默，茶杯上的云紋在熱氣中若隱若現(xiàn)，像真的云在杯口飄動。

“嫂子，“他推過茶杯，“大哥今早天不亮就去了鎮(zhèn)上，買了匹月白色的杭緞，說要給你做新裙。“

黎杏花望著杯中浮沉的碧螺春，茶葉舒展如舟，有一片茶葉沉在杯底，像一葉扁舟擱淺在沙灘。

她忽然想起，嫁入汪家那年，母親曾塞給她一個錦囊，里面裝著用紅布包好的求子偏方，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開“。

如今錦囊已褪色成淺粉，邊角磨出了棉線，偏方卻始終未派上用場，靜靜躺在妝奩深處。

那偏方上寫著“春分日取梨花蕊與雪水同煎“，如今想來，竟與峨眉山的雪水遙相呼應(yīng)，仿佛命運的隱喻。

她曾在春分那日收集梨花蕊，雪水卻在瓦罐中結(jié)了冰，如同她從未實現(xiàn)的期盼，瓦罐上還留著她指甲的劃痕，是等雪水融化時焦急留下的。

“老二，“她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如堰塘春水，“明日陪我去趟新郎官姑姑家?！?/p>

汪二爺抬眼看她，見她眼中沒有怒意，只有歷經(jīng)寒霜后的清澈，鬢邊碎發(fā)被夜露打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像幾片凋零的梨花，發(fā)梢還滴著水珠，落在石桌上，像標(biāo)點符號。

“有些話，該讓他們知道——求子無果非我之過，夫妻情分也非子嗣可衡量?！?/p>

此時東方泛起魚肚白，老黃牛在棚里打響鼻，聲音在寂靜的院子里格外清晰，驚起了檐下的燕子，它們撲棱著翅膀飛向梨樹林，翅尖掠過梨花時帶下幾片落英，落英飄進院內(nèi)，落在石桌上的茶盞里。

黎杏花望著燕子飛去的方向，想起年輕時與汪大爺一起看燕筑巢，那時他說“燕子雙飛，定有后?！?，如今燕巢已換了幾代，她的腹中卻始終空寂，只有腰間的繡花荷包隨著呼吸輕輕起伏，荷包里裝著一枚銅鎖，是求子時從廟里求來的，如今鎖已生綠銹。

黎杏花走向正房，路過汪大爺窗前，見他正對著桌上的杭緞發(fā)呆。

月白色的布料攤開在木桌上，折痕像一彎未圓的月，布料邊緣還留著綢莊的標(biāo)簽，上面寫著“杭州瑞蚨祥“，標(biāo)簽上還有價格印章，是一兩二錢銀子，相當(dāng)于汪大爺半個月的工錢。

“當(dāng)家的，“她輕聲喚道，“今日陪我去豆腐堰看看？家父新育了錦鯉苗。“

汪大爺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喜，隨即又黯淡下去，像油燈添了油卻又被風(fēng)吹了一下，驚喜是油，黯淡是風(fēng)。

“我。。。。。?！?/p>

黎杏花推門而入，拿起杭緞，指尖劃過冰涼的布料，布料上還帶著鎮(zhèn)上的塵土味，塵土里有車馬的味道，有集市的味道。

“家父說，錦鯉性旺，或能助我們心境通達?！?/p>

窗外梨花簌簌落下，有一瓣飄在杭緞上，如落雪，她忽然想起，當(dāng)年汪大爺送她的定情信物，正是一塊月白色的帕子，上面繡著并蒂蓮，如今帕子邊角已磨出毛邊，卻仍被她珍藏在箱底，帕子的一角還繡著汪大爺?shù)男∶肮肥！埃鞘撬低道C上的，如今想來，竟成了兩人之間最親昵的秘密，帕子上還有一塊茶漬，是婚后第一個中秋，汪大爺喝茶時不小心灑上的。

正午的豆腐堰波光粼粼，家父戴著竹編草帽蹲在堰邊，草帽邊緣曬得發(fā)白，帽檐上還插著一根野雞毛，是趕鳥用的。

手中竹勺正撒著玉米面，玉米面落在水面，引來錦鯉爭食，錦鯉的嘴一張一合，像在說話。

汪家三兄弟遠(yuǎn)遠(yuǎn)站在柳樹下，老漁貓子拄著棗木拐杖，拐杖頭雕著魚紋，已被磨得光滑，魚眼處的凹痕里積著泥垢。

“爹，“我哥遞過漁網(wǎng)，網(wǎng)眼疏朗如星，網(wǎng)繩上還沾著清晨的露水，露珠在陽光下像串珍珠，有幾顆露珠落在我哥的手背上，他下意識地揉了揉。

這章沒有結(jié)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汪家那幾個又來了?！?/p>

家父接過漁網(wǎng)，網(wǎng)角系著一塊紅布，那是用來辟邪的，紅布在風(fēng)中飄動，像一面小旗。

“讓他們看?！?/p>

黎杏花與汪大爺并肩走來，月白色裙擺拂過草尖，驚起幾只藍蜻蜓，蜻蜓翅膀在陽光下透明如紗，翅膀上的紋路像小網(wǎng)。

老漁貓子冷哼一聲：“喲，汪大奶奶有空賞魚？“

黎杏花停步，從竹籃里取出蒸熟的玉米面，金黃的粉末落在掌心，帶著谷物的甜香，還有點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