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草帽是麥稈編的,編得密,水滲得慢,邱癲子說這是“疏水”,和人體的汗毛孔一個道理,得透氣。
邱癲子也笑,從草帽里摸出個指南針,底盤刻著八卦,指針是用磁石磨的,亮晶晶的。
“咱不唱虛的,您看這指針,不管咋轉(zhuǎn),總有頭指北?!?/p>
人也一樣,不管學啥,得有個準頭?!?/p>
他把指南針遞過去,“您試試站在瓦壟上,讓指針正對心口,站穩(wěn)了,就像船在水里,得知道船頭朝哪兒?!?/p>
黎杏花依言站好,忽然覺得腳下穩(wěn)了許多——原來她一直踩著瓦溝,那里低洼,容易打滑,此刻站在瓦脊上,視野豁然開朗,連遠處龍王鎮(zhèn)的煙囪都看得清,煙柱直挺挺的,像支筆在藍天上寫字。
“這就叫‘立脊’,”邱癲子在她身后說,“房子有脊才結(jié)實,人有脊才立得住?!?/p>
您摸摸自己的后背,那脊椎骨就是人的脊,得挺直了,氣才能順。”
風里忽然飄來股焦糊味,是山下的農(nóng)戶在燒荒,準備種秋菜。
邱癲子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剛過樹梢,說:“時候不早了,咱得練練‘上水步’,這可是保命的本事?!?/p>
山里下雨,坡陡路滑,就得靠這步子?!?/p>
他先示范,腳尖踩著瓦脊的凸棱,一步一頓,像只走鋼絲的山羊,膝蓋微微彎曲,重心放低,“您看,腳外側(cè)用力,膝蓋微屈,就像給莊稼培土時的架勢,穩(wěn)當?!?/p>
培土的時候,不能直著往下壓,得斜著推,土才不會塌?!?/p>
黎杏花學著走,剛邁兩步就晃了晃,瓦在腳下發(fā)出“咯吱”的輕響,像老骨頭在響。
邱癲子在旁邊喊:“吸氣!氣沉丹田,就像挑滿水時那樣,肚子里得有點勁兒!”
她深吸一口氣,果然穩(wěn)了些,那口氣順著喉嚨下去,像股暖流淌到肚子里,再從腳底冒出來,踩著瓦不打滑了。
瓦在腳下發(fā)出“咯吱”的輕響,像老伙計在搭話,告訴她哪兒穩(wěn),哪兒要小心。
“對嘍!”邱癲子拍手,“這就叫‘人體如器’,關節(jié)是軸,筋絡是繩,得知道哪個地方該緊,哪個地方該松?!?/p>
您看那轆轤井,軸要是歪了,再壯的漢子也搖不動;軸要是太干,轉(zhuǎn)起來就費勁,得抹點油——人也一樣,得活動,得順氣,不然就僵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個布偶,是用玉米皮扎的,關節(jié)處能活動,胳膊腿都能轉(zhuǎn)圈,“您看這胳膊,能轉(zhuǎn)三圈,人也一樣,別把自己當塊死木頭,得活泛?!?/p>
黎杏花接過布偶,手指捏著它的胳膊轉(zhuǎn)了轉(zhuǎn):“像不像戲臺上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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