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廣袤的丘陵之中,長生居宛如一位遺世獨立的隱者。
四周的山丘連綿起伏,恰似巨龍蜿蜒盤踞,千百年來默默守護著這片神秘的土地;
龍首處的鷹嘴崖常年云霧繚繞,傳說月圓之夜能聽見龍吟,那是山神在清點山中的生靈——子時是走獸,丑時是飛禽,寅時則是地下的蟲豸,若有哪樣數(shù)目不對,便會降災警示。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灑在層層疊疊的梯田上,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仿佛為大地披上了一件絢麗的霓裳;
傍晚,夕陽的余暉為整個村落鍍上一層金色的紗衣,青石板路在光影交錯中,更顯古樸與滄桑;
石板上的馬蹄印深淺不一,最深的那道據(jù)說是百年前的郵差坐騎留下的,鐵掌的紋路還清晰可辨,當年這位郵差在風雪夜墜崖,包裹里的家書卻被山民尋到,輾轉送到了收信人手中,信封上的字跡早已模糊,卻成了村里“守信“的活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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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這如詩如畫的美景之下,卻涌動著不為人知的暗流,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著這里的一切。
村西頭的古井里,昨夜還清澈的井水今晨竟泛起渾濁,井底的吊桶搖晃著撞在井壁上,發(fā)出“咚“的悶響,井繩上的青苔滑膩如油;
打水的二丫剛把木桶提上來,就見桶沿漂著幾片從未見過的枯葉,葉片邊緣泛著詭異的暗紅,嚇得她尖叫著打翻了水桶,水在青石板上漫開,倒映出天上迅速聚集的烏云。
當周圍村落都在時代的浪潮中煥新,白墻黛瓦的新房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磚縫里還留著水泥的潮氣,充滿生機與活力時,長生居的三間茅草屋卻依舊堅守著歲月的痕跡。
茅草屋孤零零地矗立在黃泥巴山下的小山包前,四周的狗尾草已長到半人高,草葉上的細毛在風中顫動,寂靜得只能聽見風拂過草尖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傳來的幾聲鷓鴣啼鳴——這種鳥在當?shù)乇环Q為“冤鳥“,傳說會為含冤之人啼鳴。
這個名為黃蓮嘴的小山包,名字中透著一絲苦澀與神秘。
山包上裸露的巖層呈赭紅色,雨后會滲出鐵銹般的水痕,順著巖縫流淌,在山腳積成小小的水洼,水色如血,飲過的牛羊常會無故癲狂;
幾株古老的松柏倔強地生長在巖縫中,虬曲的枝干如同飽經(jīng)滄桑的手臂,在歲月的風雨中頑強抗爭,樹身上的刀痕是不同年代的村民留下的祈愿標記:最深的一道刻于光緒年間,據(jù)說是為了祈求豐年;最淺的則是去年刻的,旁邊用紅漆寫著“平安“二字。
而山包下的碾房彎,宛如一個深邃的秘密,將長生居緊緊藏在其中。
廢棄的碾盤上還殘留著稻谷的碎屑,陽光照過碾盤的凹槽,在地上投下蛛網(wǎng)般的陰影,石碾子邊緣的凹槽記錄著無數(shù)個豐收的季節(jié)——最深的紋路足有半寸,是民國二十三年那場大豐收時磨出來的,那一年的稻穗飽滿得能壓彎竹扁擔;
碾房的木門早已腐朽,門軸上的銅環(huán)銹成了綠色,推開門時,“吱呀“的聲響能驚起梁上的蝙蝠,黑壓壓一片掠過頭頂。
傳說中,長生居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歷經(jīng)無數(shù)風雨的洗禮和歲月的侵蝕。
梁柱上的紋路呈螺旋狀向上攀升,是時光留下的深刻印記,每一道紋路都對應著一個甲子的輪回——最底端的紋路已模糊成一片,據(jù)族譜記載是順治年間所刻;
屋頂?shù)拿┎萁?jīng)過七代人的更換,在風雨中頑強地堅守著,最新的一層是老矮子去年秋收后親手鋪就的,用的是曬干的稻草,帶著陽光的味道,草莖里還夾著幾粒未能脫殼的稻粒。
即便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它依然頑強地屹立不倒,如同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默默守護著這片土地和這里的人們。
屋檐下懸掛的銅鈴是民國年間的物件,鈴身上刻著“平安“二字,筆畫被歲月磨得圓潤,鈴舌上纏著細細的紅繩,那是矮大娘去年求來的平安繩,繩結打得是“萬字結“,寓意萬福萬壽;
銅鈴在風中輕輕搖曳,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五聲一組,間隔均勻,像是在傳遞某種密碼,連村口的老狗聽到這鈴聲,都會豎起耳朵朝這邊張望。
每到夜晚,月光灑在茅草屋上,銀輝透過稀疏的茅草屋頂,在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如同打碎的鏡子。
屋內(nèi)昏黃的燈光透過斑駁的窗紙,窗紙上的剪紙是矮大娘親手剪的喜鵲登梅,只是梅枝的剪痕有些歪斜,像是被人刻意撕過又粘好;
偶爾有夜行動物跑過窗下,黃鼠狼拖著蓬松的尾巴,在窗臺上留下幾枚梅花狀的腳印,驚起一陣細碎的響動,仿佛能讓人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的歲月。
我曾幫老矮子撰寫家信,那時站在茅草屋前,望著斑駁的土墻和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頂——茅草間還夾著幾束干枯的艾草,是端午時用來驅邪的,墻根處的裂縫里長著幾株馬齒莧,這種野菜在當?shù)乇环Q為“長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