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鼻屣L(fēng)躬身退下,棉簾掀起又落下,值房里重新恢復(fù)了安靜,只剩下暖爐里炭火的噼啪聲,和窗外偶爾掠過的風(fēng)聲。
裴忌端著茶盞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冷風(fēng)瞬間灌了進來,吹得他鬢邊的發(fā)絲微動。
京城的水,果然要更混了。沈大人與英國公府勾結(jié),皇后在后宮按兵不動,而蕭景睿……很快就要帶著極北的風(fēng)雪,回到這座他闊別十年的京城了。
御書房的旨意還在暖爐余溫里未涼,長秋宮的安神香已在鎏金獸首爐里燃得幽微。
皇后斜倚在鋪著白狐裘的軟榻上,眉頭擰得緊緊的,指節(jié)捏著錦帕泛白,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方才聽到內(nèi)侍說老宰相舉薦了蕭景睿,她這頭疼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娘娘,聞聞這位安神香吧?!卑补霉枚酥杞鹜斜P走過來,托盤上放著盞青瓷香爐,正緩緩飄著白煙。
皇后皺著眉頭問道:“你說,蕭景睿若是真去了北疆,要是立了軍功,陛下會不會讓他回朝?”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目光落在榻前的暖爐上,爐里的炭火明明滅滅,映得她眼底的擔(dān)憂忽深忽淺。
安姑姑拿起一旁的團扇,輕輕給暖爐扇了扇風(fēng),炭火噼啪聲更響了些:“娘娘這是憂思太過了。您想啊,這宮里向來是母憑子貴,可也有子憑母貴的道理。二殿下的生母是您,您是正宮皇后??纱蟮钕履兀克覆贿^是個奴婢,當(dāng)年生下他沒多久就沒了,連個封號都沒撈著。就算大殿下真得了軍功,那又如何?身份擺在這呢?!?/p>
皇后的眉頭松了些,卻還是沒放下心:“可萬一……陛下念著他駐守極北十年,再加上平亂有功,心軟了呢?”
“怎么會呢?依奴婢看,大殿下回來倒不一定是件壞事?!卑补霉梅畔聢F扇,湊到皇后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娘娘您想啊,大爺去年冬天就咳得厲害,林家又就子謙少爺這么一顆獨苗,如今還在西北跟著大爺練兵,親事都誤了??偛荒茏屗惠呑邮卦谖鞅卑桑康葘碓蹅兌钕吕^位,到時候收攏了大殿下,派他去鎮(zhèn)守鎮(zhèn)北,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話像顆定心丸,皇后的眼神亮了些,她捏著錦帕的手緩緩松開,靠在軟榻上長長舒了口氣。
可沒過片刻,她又坐直了身子,眼底重新蒙上一層憂色:“只是……那個女人的死,畢竟跟咱們有關(guān)。當(dāng)年若不是咱們她也不會去得那么快。萬一蕭景睿查出來……”
“娘娘說什么呢?”安姑姑立刻打斷她,語氣里帶著幾分篤定,“那個女人明明是生產(chǎn)時大出血,產(chǎn)后虛空了身子,藥石罔效才去的,宮里的人都知道,連陛下都親口說了‘天命難違’,這跟咱們有半點關(guān)系嗎?再說,當(dāng)年經(jīng)手的人早就死無對證了,誰還能翻出舊賬來?”
炭火的熱氣裹著安神香的氣息,一點點漫進鼻腔,皇后緊繃的肩膀終于垮了下來。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溫?zé)岬牟铚樦韲祷氯ィ?qū)散了幾分寒意。
“罷了?!彼]著眼,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卻又藏著幾分算計,“就讓蕭景睿和沈家去斗吧,咱們啊,就繼續(xù)坐山觀虎斗,看誰能笑到最后?!?/p>
安姑姑笑著點頭,拿起團扇又給暖爐扇了扇,鎏金獸首爐里的香灰簌簌落下,像極了京城里那些藏在暗處的算計,輕輕一拂,便落了滿爐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