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府里的青石板還沾著露水,清風就跌跌撞撞闖了進來——袍角蹭著泥點,發(fā)髻也散了半邊,人還沒站穩(wěn),聲音就帶著哭腔顫:“二……二爺!不好了!出大事了!”
裴忌歪在榻上,宿醉的鈍痛還箍著額角,昨夜沒喝完的殘酒還在案上晃著微光,連睜眼的力氣都懶得勻出。
他只掀了掀眼尾,連話都懶得應,仿佛清風嘴里的“大事”,遠不及喉間的酒氣更讓他在意。
可清風卻不敢退,膝蓋軟著往前挪了兩步,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二爺……是表小姐……表小姐的墳塋……她、她那邊……”
“表小姐”三個字剛飄進耳朵,裴忌渾身的酒意瞬間被驚怒沖散。他猛地坐起身,錦被從肩頭滑落在地,下一秒就攥住了清風的衣領,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猩紅得嚇人:“你把話說清楚!晚寧怎么了?她的墳怎么了!”
“被人挖了!”清風的聲音破了音,眼淚砸在裴忌的手背上,“表小姐的墳塋被人刨開,尸身……尸身也被翻出來毀了,連、連全尸都湊不齊了……”
這話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裴忌心口。他瞳孔驟縮,一口氣沒上來,身形猛地晃了晃,若不是清風急忙伸手扶住,幾乎要栽倒在榻邊。
往日里那個冷靜自持的裴二爺,此刻臉上只剩下滔天的慌亂——江晚寧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連死后都容不得半分委屈,如今竟落得這般下場?
裴忌一把推開清風,赤著腳就往門外走,冰涼的青石板硌得他腳心發(fā)疼,他卻渾然不覺。
這是江晚寧“死”后,他地把人帶走。
那剩下的……裴忌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清風?!迸峒傻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屬下在。”
“去查,”裴忌的眼底閃過一絲光,“從沈祈風在裴家出事那日起,到起火前,母親身邊的人——尤其是劉嬤嬤,她們見了誰,做了什么,哪怕是給外面送了一封信,都要一五一十地查出來!”
“是!”清風立刻領命,轉身就要走。
“等等?!迸峒山凶∷a充道,“再去查京都府最近半個月的戶籍登記?!迸峒尚南霙]有戶籍和路引她們根本就出不了京!
清風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屬下明白!”
等清風走后,裴忌靠在軟枕上,指尖輕輕摩挲著錦被上的花紋。心口又疼又暖——疼的是這些日子的煎熬,暖的是晚寧可能還活著。
天剛擦黑時,清風就回來了。他站在床邊,手里攥著一張紙,臉色復雜,欲言又止。
“查到了?”裴忌抬眼看他。
“是?!鼻屣L走上前,把紙遞過去,“劉嬤嬤在起火前三天,讓她兒子托關系見了京都府的人,辦了一張外地的戶籍——名字叫陸雪。這個陸雪最后消失在江南一帶,剩下的兄弟們還在繼續(xù)查?!?/p>
“還有,天機堂的人查到,起火前兩天,京郊的義莊丟了兩具女尸,一具十六七歲,一具二十出頭,身形跟表小姐和春桃差不多,義莊的人已經報了官,只是京都府壓下來了?!?/p>
陸雪…
裴忌捏著那張戶籍紙,指腹微微發(fā)顫。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印證,他卻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胸口發(fā)疼,眼淚都快逼出來。
清風急忙上前給裴忌順氣,卻見裴忌抬起頭,眼底雖有紅血絲,嘴角卻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只是那笑里摻著酸意,聲音也帶著點啞:“好啊……做得真好?!?/p>